内容提要: 市场经济和经济全球化促使母语生存境遇面临挑战。彝族母语是彝族文化的重要载体,因此,在研究彝族政治、经济、文化的同时,也应该关注彝族语言和文字的传承与发展的问题。要把彝族母语及其文化作为研究彝族文化的重要范畴和途径。
主题词:传承彝族母语与彝族文化的发展
母语是一个民族内部团结、统一、稳定的基本条件。彝族母语是彝民族自我认识,自我发展的要素,是粘合彝民族整体力量的纽带,也是构成彝民族的重要标志。因此,捍卫母语就是捍卫民族文化,使用彝族母语是维护彝族尊严,体现本族与他族平等的重要手段,是彝民族精神体现的载体,是推动彝民族经济社会繁荣发展的重要工具。可以这样说,没有母语的民族就象没有母亲的孩子,没有本族文学的民族,其民族文化是残缺而且这个民族是受人歧视的民族。彝民族语言文字是中国有自己语言文字且已登上人民大会堂,并成为全国人大、政协必须翻译的七个少数民族文字之一。这是彝民族最珍贵的财富和崇高的荣誉。
虽然市场经济和经济全球化促使多种文化全面碰撞,深度对话和相互渗透,无数民族正共同面临母语消失,母语死亡生存境遇的挑战,但是,许多彝族母语作家及其文化人却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手中站满母族文字面孔的笔,成为本民族文化的优秀代言人。我很钦佩西南民大罗庆春教授对母语的感悟。他说:用我至今还十分健全的生命肌体和旺盛的思维活力来完成对我与生俱来的母语文化生命力的传承和继续,用我一生的文化行为、精神举措及生命内涵破译并保护我的母语文化。在美姑召开的“人与自然―诗意美姑”国际笔会总结座谈会上,他很自豪地为我们来自国内外的作家、诗人描绘了令我至今难以忘怀的一件事:
去年,罗庆春教授到美国讲学,并激情昂扬地在演讲台上为美国的大学生朗诵了一首他自己创作的母语诗歌《阿鲁魂》,受到全场几十名学生的热烈鼓掌。演讲结束后,一位美国教授问他:听你讲座的人那么少,你激情地还用你的母语朗诵这么一首诗歌。有必要吗?罗先生面不改色地回答:我的灵魂已深入到我的母语文化世界里,所以,我目中无人,只有我的灵魂在高声呼唤―彝族母语真伟大。其深厚的母语情结令人感动。我也很佩服和崇敬马德清先生,他在各种会议、各种笔会上传达着彝人的精神,传播着彝人的文化,他曾经在《凉山日报》上就凉山旅游业缺乏彝族文化氛围,大声疾呼:凉山人到底干什么去了?聆听他的讲话,倾听他的感言,让人为从事彝族母语及其文化的研究而骄傲。
然而,经济的全球化和物欲横流的当今世界正冲撞着各民族母语生存的空间和发展的环境。母语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挑战,母语正面临着消亡的危险。就拿我们这个民族来说,彝人不以母语为荣,反以母语为耻的大有人在。有些现象令人寒心。我高居在西昌市四合乡、喜德县北山乡路过的西昌市北街,时常接触到可爱的彝族百姓。他们从山上背来的农产品以其无污染深受西昌各族市民的欢迎。一次,我去街上一彝族阿妈处买几斤洋芋,用彝语问这位阿妈洋芋的价格。便出现了这样的对话:
“ 阿妈,你的洋芋多少钱一斤?”我用彝语问。
“我的这些洋药一斤3角钱。”彝腔味极浓的团结话令我很是反感。
“ 阿妈,我听不懂汉语,你用彝语说好吗?”我又用一句标准的彝语有意地反问她。
“你穿着一双眼镜,还不会听汉话?”把“戴”说成“穿”,还反咬我一口。
“阿妈,不是‘穿’应该说‘戴’”?我用汉语解释后,阿妈脸一红,不再答理我。
这不是简单的笑话。它给我们留下了一大串联想和需要思考的问题。解码这是一个民族的普通民众对母语的叛逆,是一个被汉语冲撞后形成的对母语生存与发展中需要思考的深层次的问题,也是母语走向消亡的危险的迹象。所以,母语的消亡,比世界上任何一种物种的消亡更为可怕。因为母语的消亡,是一个民族消亡的前奏曲。所以,目前,许多彝族学者正在深深地感悟和反思着彝族的母语及其文化。
生在成都、长在成都,在北京工作多年,现定居美国的彝族学者冯利近日收到朋友从国内给她寄去彝族音乐VCD时,被歌中美妙的彝族音乐曲感动得泪眼朦朦。然而,令她悲伤的是她听不懂歌词的全部含义。平生第一次为自己听不懂自己的母语感到难受,发出“自己民族的语言竞然不是自己的母语,真是愧为彝人”的感叹。她在2005年4月27日的《彝族人网》上发表随笔《是彝人,就该说彝话》中概述了迁居城市的彝族语言使用现象,即不管为人父母者的汉语表达有多么的糟糕,也夹着彝腔用生硬的汉语与自己的子女交流。因此使自己在城中长大的第二代彝族绝大多数不说或根本不会说彝语。而这一代不说彝话,以汉语为自己母语的彝族又恰好是彝民族中的幸运儿,享受着大大优良于农村同胞的教育和成长的条件,进而成长为彝族中的精英群体。想想看,一个存活了几千年历史悠久的民族传承发展到今日,它的精英群体却不说自己的语言。这是民族的悲哀,也是民族荒谬的历史情节。
语言是识别民族的首要因素,是彝族文化中至关重要的内容。因此,连自己民族的语言都抛弃了,何以能够把民族文化的精髓传承下去?!犹太民族在延绵千年无休止的苦难迁徒中,始终寄居他国篱下,丢失过无数的家园、财产和梦想,却从未丢弃过自己古老的希伯来语言。我们彝族世代栖息于祖先留下的土地上,在先辈踩踏过的乡土上重复地踩踏,我们没有遭遇过丢失民族家园的厄运,也没有外族凭借政权强制施行语言同化,我们这代人却在自己的故土家园里主动地放弃了祖先的语言。或许有人认为,语言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民族自我认同感,只要确认祖宗传给自己的血脉,坚持自己的民族归属性,就是该民族的成员。其实不然。语言是一个民族精神文化的重要载体,尤其象彝族这样重视口口相传、口头文化丰富优美的民族,语言更是其文化的主要载体。而且,与世界古老民族相比较,彝族是一个重精神而轻物质的民族,这个民族的历史遗产与历史传统中最深厚的部分更多地凝聚在无形的精神文化及礼俗规矩之中。如果你不懂彝语,你就不能真正触摸到这个民族积淀了数千年的灵与魂,你怎么成为这个民族的合格一员?又有什么资格去做它的精英代表?所以山鹰组合曾创作了一首《忧伤母语》的歌曲,表达了对母语的爱和对母语的反思。在歌迷中引起了较好的反映。所以,我套用一句旅美华人的口头禅:如果你连汉语都不会说,你还是真正的汉族吗?如果你连彝语都不会说,你是真正的彝族吗?如果你连彝族文化都不了解,你还是真正的彝族文化精英吗?所以,冯利说:“如果有人说我是彝族的精英,我会羞于接受并坚决地断然否认,我整日沉浸在汉语的思维模式中,我浑身的细胞里挤不出多少彝族原汁原味的文化因子,我徒有一颗彝族的心,却欠缺彝族的魂,我不属于彝族文化的精英群体,我只是附在彝族之皮上的一根豪毛,我没有这样的资格”。这是一个有强烈民族责任感和民族荣誉感的彝族学人发自内心的感叹和发现发生在你我身上语言缺陷后的忧虑。
彝族母语是彝民族走进文明的起点和归属,是彝族之所以是彝族的前提和宗旨。彝族母语积淀着厚重的彝族历史和文化;彝族母语承载着彝人的聪明和智慧;彝族母语彰显着彝人光辉的生命;彝族母语净化着彝人多彩的灵魂。因此,研究并推动彝族母语及其文化发展是母族赋予彝族母语及其文化人的使命和职责。为了这个神圣的使命和责任,许多母语及其文化人用手中的笔,记述着母族自身发展的历史轨迹,描绘着彝人生存进程中多彩的人生场景,反映着彝人生活中合理的物质要求,体现着彝人社会中精神的强烈愿望,以此体现崇高的彝人的人情美,神圣的彝人的人性美。
因此,我们在关注彝族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同时,也应该关注彝族语言的传承和发展、创新的问题。彝族母语是彝族文化传承和发展的重要载体,因此,在研究彝族文化时,要把彝族母语及其文学作品的研究作为研究彝族文化的重要范畴。
但是,需要提出的是,一个没有统一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民族,这个民族的文学及其文化的群众基础和社会基础必然会受到严重的动摇,这个民族特有的精神必将受到一定程度的疑问。没有统一使用彝族母语的环境,中国彝族文化的发展是一句空话。因此,为转变目前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四省区彝族母语使用各自为阵,发展不平衡,难以实现本民族思想感情交流,给外民族造成彝民族语言发展不和谐的四分五裂的问题和局面,四省区有关部门本着取长补短,优势互补,共同发展的原则成立了补充、完善、统一彝文工作领导小组,在2005年5月20日在成都召开的补充、完善《彝文规范方案》工作座谈会上,专家与部分领导对统一彝语文工作的指导思想,原则、方法等达成了共识。我们相信,中国彝族文字的统一使用将指日可待, 中国彝族母语及其文化工作的春天必将来临。到那时, 中国彝族母语及其文化将以崭新的精神姿态呈现在世人的面前,成为中华民族灿烂文化宝库的重要组成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