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彝族的习俗,不能不说它的信仰体系,彝族的信仰体系是在彝族古文明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起来的,起源于原始信仰,经历了上下五千年的发展,形成了今天这样的天、地、人合一的原生型传统信仰体系。
对彝族原生型传统信仰的调查和研究,自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来就一直没有间断。但是,大量的关于彝族宗教的调查都没有涉及到贵州盘县的彝族。于是笔者在2007年7月到8月参与盘县彝族传统信仰调查。通过对盘县彝族祭祀祖先活动的研究和实证资料的整理、对社会生态的认真了解以及对祭祀在民族心理民族精神上的影响,分析了祭祀的社会功能。
祖先崇拜是彝族传统信仰体系中最核心的信仰形式,它使彝族从敬畏自然、关注自然转化到关注人生。在盘县,彝族同胞一到逢年过节,都要在家祭祀祖先。彝族同胞除了家庭的节日祭祀之外,每三年还要对祖先进行两次以家支为单位的祭祀活动。在祭祖活动中要换置祖灵筒,要让祖先享祭,要让四代以上的祖灵筒进入祖祠。祭祀的日期不定,一般是秋收后由家族召集所有家族成员商定后请毕摩“瞧日子”,即请毕摩算定什么时候进行什么仪式最为吉利,然后开始整个家支的祭祖准备。家支是彝族社会组织的细胞,每个家支拥有同一祖先,家支的名称通常是始祖的名字,或家支聚居地的地名。
按照彝族的观念,人死之后有三个灵魂永存。一灵在坟地,一灵在每家的祖灵牌,一灵在祖先的发祥地。经过子孙虔诚的祭祀,再加毕摩主持的一系列功课,灵魂便成为祖神,被送往祖宗洞,成为家支中每个成员的保护神,护佑着子孙们平安、吉祥、顺心。
祭祖活动一般为三天,全由毕摩主持。三天的活动形式活动内容都相同,都是祭祖、祭灵、安灵这三项内容。这三天的活动,有一条很明显的关系链:祭祖仪式――祖先――家支。在这一链条中,“祖先”似乎是关键的一环。但当我们探究祭祀活动的社会功能时,就会发现,祖先仅仅起着一个桥梁的作用,而真正的目的,是它的社会整合功能、家支内凝聚力和血缘观的巩固功能、社会控制功能,而且,社会目的完全被祭祀活动神圣化,一切社会目的在不知不觉中实现。
社会整合是指将社会存在和社会发展的各要素联系到一起,使它们系统化、一体化。祭祀活动虽然在一个家支内进行,但需要社会有关方面的配合,与整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有联系。比如他们的衣着、他们的饰品、他们的香案、他们的供物、他们的乐器、他们的照明、他们的饮食等等,都需要社会提供。同时,一个家支中有祭祖活动,其他家支的人都要主动去帮忙。特别是在整个仪式的准备阶段,他们帮助毕摩布置祭祖场地,并配合毕摩将祖灵牌送往祭祀的地方。而这些都是不要求报酬的。这种参与,无形中增强了各个家支间的联系,夯实了各个家支间的情感。加强和巩固了社会成员间的内聚力,社会存在和社会发展的一些要素被有机地整合在一了,而且,使社会的各色人等在其中获得好处,得到一定的满足,表现了不可取代的社会整合功能。
另外,在现实生活中,哪怕是一个家支的人,也会因为利益不均、看法不同,或因为某些方面的疏忽,滋生一些隔阂,产生一些矛盾,有时甚至会发生对抗。而这祭祀活动无论什么情况也必须参加。而且,这是祖宗意志,祖宗的意志就是“神意”,具有不可动摇的“神圣性”。因此,什么矛盾什么隔阂什么对抗都只能搁置一边;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矛盾得以缓解,有的隔阂得以沟通,有的对抗得以消解,家支内部的凝聚力增强了,家族情分和血缘观念得到进一步巩固。
同时,在祭祀活动中还要进行解洁,还专门设置了解洁房,还要念解洁经。解洁经讲的就是什么想法和行为是邪恶的,什么想法和行为是肮脏的,通过大家反复诵读,坚定大家扬善除恶的信念。所谓解洁就是要驱除那些邪恶的肮脏的东西,使每一个子孙的心灵都变得干干净净。于是,这种传统的善与恶的标准在彝族的祭祖仪式中得到重申,人们也再次被灌输了伦理道德思想,解洁仪式便成了重要的伦理道德的强化环节。通过这样的仪式,彝人知道了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进而,社会秩序得到了维持。这种方式比社会实施的强制更令人信服,效果更牢靠。
还有,整个活动的花费都得族人筹集。大家都认识到自己是家支的一员,家支的利益绝对高于个人的利益。他们或以实物的形式,或直接出钱。至于谁出什么、出多少,并没有具体规定,完全出于自愿,一般都是经济条件好的自愿多出,也有少数人为了表达自己对祖宗的忠诚或为了提高自己在族人中的声誉和地位,想方设法不顾一切也要冒个尖。因此,这个资金筹集过程,实际上变成了培养和强化家族观念、锻炼和提高祭祀祖宗责任意识的举措。
而且,在一系列祭祀活动中,不仅有祈求祖宗的护佑,而且还有颂扬祖宗对忠于他的子孙百般护佑的感人实例,使人们对祖宗的灵验坚信不疑,产生刻骨铭心的影响与强大的自律作用。另外,对极少数不轨的人,可以通过祭祀活动求得祖宗的宽恕,为他们赎罪,给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使他们从犯罪、越轨而导致的心灵险境中解脱出来,重新整合到社会群体中去。当然,也有对不可救药的人员的惩罚,甚至将某人遭受疾病遭受自然灾害也看着是祖宗灵对他的惩罚。因此,在彝人的成长中,整个祭祀活动充当了最有效的教育角色。一个刚出生的彝族婴儿是不会有宗教本能的。也就是说,他没有祖灵的观念、没有要举行祭祖仪式的责任感。但因为孩子的成长一直在定期举行的祭祀活动中,他们通过观察或者参与祭祀仪式,从实践所提供的榜样过程吸取了许多模式、规范与价值。祭祀活动逐渐成为他们的习惯,变成了他们自身的一部分。就这样逐步实现了对自己的继承者,建立了彝族孩子肩负传承彝族文化的使命。祭祀活动在彝人成熟信仰和坚定信仰方面进行的有效地教育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从而实现了对家支成员牢牢控制。但是,祭祖活动也存在着某些负面功能。一些人往往不是把增加的收入投资于扩大再生产,以图更新,求得发展,而是为了满足一时的虚荣,博得邻里的“好评”,对祭祀活动投入过多,不仅削弱了自己的再生产能力,而且也造成了很大浪费。另外,祭祖仪式带给彝族人的心理慰藉,使有的人安于现状,甚至幻想不劳而获。而且,由于原始信仰带着其产生的历史背景,它的过分推崇难免影响新思想、新技术在彝族地区的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