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一个民族的自我意识是一民族区别于另一民族的最根本因素,同时亦是民族群体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而神话是彝族群体文化得以传承和发展的重要载体,在传统的彝族地区,几乎找不到外来典籍的痕迹,彝民的精神支柱除了代代传唱的歌谣,就是在各种仪式上传诵的神话传说。因此,彝族鲜明的民族自我意识,充分体现在其各种神话之中。
[关键词] 彝族;民族自我意识;神话
民族自我意识,指的是本民族与他民族存在的区别,以及对本民族的存在与力量的认识。通俗而言,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同一个民族的人感觉到大家是属于一个人们共同体的自己人的这种心理。”[1]彝族是我国西南人数最多的少数民族,主要分布在滇、川、黔、桂四省,是北方的古氐羌人与西南的土著民族不断融合而成的民族。虽然,由于历史的和社会的原因造成了彝族现今有着众多支系, “大分散,小聚居”的分布方式,但是,在与南方农耕民族的交流融合过程中,他们逐渐认识到了本民族的特殊性与价值,从而逐步形成了自己鲜明的民族自我意识。这充分体现在其众多的神话之中。
一、图腾神话:族群的神圣表征
历史上的彝族,由于氏族的不断壮大和发展,分布地区的日益扩大,以及部落间的战争等原因,经历了多次的分支和迁徙,从而形成了众多的支系。尽管如此,各彝族支系中,却仍然保留着一个共同的信仰―――虎图腾崇拜。并由此而产生了许多关于虎图腾的神话,其内容往往是追溯“民族祖先”的来源,或讲述“图腾始祖”的游徙,或图腾群体的来源等,它们不仅为氏族和部落对某地域的所有权提供了有力的证据,而且使氏族和部落成员更充分地认识到自己神圣“图腾始祖”的作用:图腾与祖先的结合,使图腾物成为了氏族不断发展壮大的精神依附,同时亦成为本民族区别于他民族的神圣表征,它促使氏族成员从内心生发出一种荣誉感,从而自觉担负起保卫氏族领地的重任。
意识对人的活动起着特殊的调节作用,这种作用表现为人的活动具有自觉性、目的性。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通过与周围民族的交往和比较,彝族逐渐认识到了本民族所具有的特点,从而形成了自己的民族意识,这种意识形成后,又反过来作用于他们的行为,使每个民族成员都自觉地维护本民族及民族成员的利益。对共同图腾祖先的认同,及其由此产生的图腾神话和各种仪式,即是其对本民族特性的认识和民族意识作用下的结果。
二、人类起源神话:对远古祖先的认同
在彝族的神话中,关于人类起源的神话几乎都与洪水有关,而且对于洪水泛滥原因的叙述虽不相同,但是它们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都认为洪水泛滥是由于人对天神或天神的使者(老人或动物) 不敬而造成的。洪灾过后,人间只剩下一人或兄妹,因为具有心地善良的优良品德得到了神人的指点而得以存活,并通过与天女结婚或兄妹婚配而繁衍了人类。它告诫人们一定要孝敬老人,心地善良,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神的眷顾和保护,否则就要受到惩罚。现在,尊老抚幼仍是各地彝区相沿承袭的习俗之一,而且,这些神话还往往与彝族的族源联系在一起。相传洪水后,人间唯一剩下的男子居木吾吾娶天神之女婚配生三子,其后代中的武、乍、糯、恒、布、默成为彝族的六个祖先。六祖分支后的古侯、曲涅两支迁入凉山地区,成为了今日凉山彝族共同的直系始祖。因此,流传在各彝族地区的洪水神话中,无论是居木、杜姆、阿朴独姆、娥玛、笃慕,还是他们的子孙都被认为是彝族的祖先。时至今日,这种将神话人物视为人类始祖及本家支、家庭共同祖先的实例,仍见于众多彝族父子联名谱牒中。美姑当地的彝族,几乎每个人都可以背诵长达数十代的父子联名谱系,其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将神话传说中的祖先神作为起始部分。
并且,在丧葬仪式中,还必须吟诵这些神话,让全体在场的人,重温天地创造、人类诞生、洪水泛滥等历史,以激励自己和教育族群,不畏强暴和劳苦,在英雄精神的鼓舞下去开创民族美好的未来。
三、英雄神话:民族个体意识的觉醒
在改造大自然的过程中,彝族先民们对自然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明白了一些自然现象发生的原因,所以他们不再把一切都寄希望于自然,逐渐认识到了自身的力量。然而,受当时生产力水平的限制,人们认识自然的能力仍有着一定的局限性。因此,他们创造出了一位征服自然、决胜一切的伟大英雄及叙述其神迹的神话——《支格阿鲁》。神话中的支格阿鲁,不但用神弓神箭射下了多余的太阳和月亮,拯救了大地万物;而且用神斧神锤平整大地、打造江山,为人们创造了一个理想的生活环境。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彝族先民们征服自然的理想与愿望,同时更标志着彝族先民们意识形态上的一次飞跃―――认识自我力量,确定了自己改造大自然的能力,从此具有了独立性,而不再像以前那样采取逃避、顺应自然的方式。与此同时,支格阿鲁还是彝族先民们精神的化身。他善良、诚信及无私的精神,感动了各种动物神灵,甚至“白头鬼”都来帮助他,才使他战胜了众多恶魔,帮助彝族人渡过了重重难关,创造了一个个神迹。虽然,由于地域支系的不同,关于支格阿鲁的神话存在着一些差异,但总体上是一致的,因为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基础,是各地彝人在认识自我的基础上,塑造出来的共同形象。为了创造和保卫安居乐业的生活环境,他征服自然、英勇地与邪恶势力战斗,无私的奉献着自己,直至生命结束。他凝聚着整个族群的力量与智慧,维系着一个民族的精神信仰,更标志着彝族民族个体意识的觉醒,因而具有着永久的魅力,其精神亦成为了彝族最具族群认同的标识。
四、洪水神话:民族共同语的体认
语言是民族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构成民族差别的重要因素,现代民族学家和人类学家所采用的最普遍的方法就是按民族语言接近的原则进行民族分类。所以,彝族民族自我意识的形成及其重要的表现之一,就是对本民族语言的认识。
这充分体现在彝族的神话中,尤其是关于人类起源的洪水神话。
在彝族同一母题的洪水神话中,对于人类语言产生原因的解释几乎都是一样的,均为由于听到烧“竹子”或“炮仗草”的炸裂声受惊吓所致,虽然其受惊吓后的结果有所不同,但都体现了彝族对本民族及其他民族语言上差别的认识。
比如,受惊吓时,发出的不同语气词,体现了各民族间语言的差异。以四川大凉山的《洪水泛滥的故事》为例,这则故事对彝、藏、汉三族祖先语言的产生,是这样解释的:居木从动物那知道了天神治疗哑巴的方法,为了三个儿子能说话,他便把他们叫到火塘前,把三节竹子放进火里烧,竹子在火中燃烧发出的爆炸声使他们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大儿子惊得一跳,叫了声“阿自各”,成了彝族的祖先。二儿子听到竹节的爆炸声后,叫了一声“则良呢”,成了藏族的祖先。三儿子听见爆炸声,叫了一声“哎唷”,他成了汉族的祖先。“阿自各”是彝族人受惊吓时经常说的语气词,藏族人常用“则良呢”,而汉族受惊吓后则往往会说“哎唷”。
将人类语言的产生,归结为受惊吓后的结果,这固然有些幼稚,但却生动地体现了彝族人对本民族与他民族语言差异的认识。
对各民族语言间差异的认识,还表现在对同一人物的不同称呼上。例如,在另一地区流传的洪水神话中,三个小孩听到炸裂声后,同是叫爸爸、妈妈,叫法却各不相同。大娃叫“阿尾、阿母”,成了甘彝的祖先;二娃叫“阿爸、阿买”,成了黑彝的祖先;三娃则叫“爸爸、妈妈”,成了汉族的祖先。
五、解释各支系来源与特征的神话(传说):民族构成的认识
在彝族解释各支系来源的神话(传说) 中,最为普遍的就是“五子繁衍说”。它是彝族先民们在意识到自身存在的基础上,对本民族构成的认识。
相传,古时有位孤身的中年人,在山上耕牧,过河时,见几筒竹子从上游漂来,停在他的脚边不愿离去。于是,他将竹子带回家,划开后,发现里面有五个孩子,便将他们抚育成人。老人临终时,把他们叫到跟前,进行了分工:老大留在原地种竹,编竹器、卖竹器为生;老二到坡地种棉、栽旱稻;老三上山狩猎;老四去当铁匠;老五去打石做石匠。五个孩子按照老人的嘱咐,自谋生计,后来逐渐繁衍为彝族的五个支系。因竹子从水中取出是青色的,故名曰青彝;棉花为白色,故名曰白彝;狩猎入山常穿黑衣,故名曰黑彝;铸铁制铧口和做石工的,则分别成为红彝、花彝。在彝族这一群体形成后,彝族先民们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为了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而采取了不同的生计方式,并随之产生了一系列适应当地气候环境的生活习俗,从而形成了各支系的不同特点。随着认识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相互间交往的日益频繁,他们逐渐发现,虽然属于同一族群,但是各支系之间却存在着差异, “五子繁衍说”正是他们在对造成这些差异的原因(生计方式不同) 进行分析后创造出来的,是彝族人民对本民族认识进一步深入的生动体现。
六、结语
在传统的彝族聚居地,几乎找不到外来典籍的痕迹。彝民的精神支柱除了代代传唱的歌谣,就是在各种仪式上传诵的神话传说。这些神话不仅记录了彝族历史发展的轨迹,同时更是彝族先民们生活、思想、信仰的折光反映。尽管“大分散,小聚居”的分布方式,对彝族民族意识的发展有着一定的消极影响,但是,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彝族先民们始终以本民族特有的文化作为唤起、加强和坚定民族心灵的力量,并通过各种神话来宣扬自己民族的历史,激励、振奋和鼓舞着每一个民族的成员,从而促使他们在心理上形成了一种强大的内聚力,进而成为了一个有着鲜明民族自我意识的群体。神话正是这一群体文化得以传承的重要载体,它既是民族自我意识的体现,同时又促进着民族自我意识的进一步发展。
参考文献
[1]费孝通. 关于民族识别问题[J ] . 中国社会科学,1980 , (1) .
[2]何星亮. 图腾的起源[J ] . 中国社会科学, 1989 , (5) .
[3]云南社会科学院楚雄彝族文化研究所. 彝族文化研究文集[C] . 云南人民出版社,1985.
作者简介
邱 萍,1982出生,女,广西河池市人,广西师范学院中国语言文学学院硕士研究生。广西南宁53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