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西昌
因为准备通过凉山夷区,我们在西昌住了十一天。因此得有充分机会,观察这座古城。说起历史来,此城相当悠久。西汉武帝时,司马相如通西南夷,置邛郡,是我国边务上一件极可纪念的事迹。当时所谓邛郡,郡治即在现今的西昌。目前西昌城附近的一座小湖,名为“邛海“,也就是由此而来。在明朝初年,宁属地方,称为建昌府,后改建昌卫。前清时代,称为宁远府(“宁属”一名,即由此而来),以西昌县为该府首县。迄今府尹与县官衙门两幢宏大的建筑,巍然存在,前者近已改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西昌行辕”。民国成立以后,废府存县。严格说来,西昌乃是此处目前唯一正确的名称。但是习惯难改,在一般平民口中,迄今仍然多半觉得说“建昌”来得要顺口些。“建昌”、“西昌”、“宁远”三个名称,在今日大体可说是具有相等的意义;虽则按原来的含义说来,建昌与宁远二者,比较西昌,包括的范围要大些。
自从司马相如的时代起,西昌成为中国西南边区交通的一座重要的路口。三国时候,诸葛武侯南征孟获。据王绍曾氏最近考证①武侯当日由川进兵入滇东西计分三路。就中主要部分(即武侯亲自统率的主力),自成都西行,经雅安、荥经,至泸定后,由该处折向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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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参阅王绍曾著:《诸葛武侯南征始末》,新宁远,一卷六、七期,三一至四一面(一九四一)。
过大渡河,经冕宁、西昌、摩拏营,到会理。由会理折回西南,在三堆子渡金沙江(即所谓“五月渡泸”的“泸水”),入滇境,抵大姚,乃折向东南趋昆明。计自过大渡河后,到大姚止,所循路线,与今日乐西、西祥两条公路,大体不谋而同。
诸葛武侯以后,云南与内地的关系,渐见密切。西昌地位,因此亦愈显重要。兼以宁属产米颇丰,移居边地的汉人,群视安宁河谷为乐土。虽则交通线外,迄今大体仍是夷人世界;沿着安宁河谷展出的西会大道上,多年来久已归汉人掌握。民国初年,夷患猖獗,人民多有戒心。然而在此线上,商旅交通,照旧可以维持,不过不若以前清吉。近来西昌行辕成立,对于维持治安,发展商业,多所致力。于是几年前行旅有点视为畏途的西会大道,遂又畅通无阻,成为滇康间最安全的交通线之一。云南帮商人之入西康经商者,许多已放弃走丽江、木里、九龙、康定之线(所谓“云南帮大路”),而改循此线入康。新近西详、乐西两条公路完成,西昌在西南交通线上的地位,更形重要,遂有成为后方最大都市之一的趋势。
从地理上的位置说来,西昌正当宁属八县的中心,位在安宁河东岸。附近河流纵横环抱,皆是安宁河的支流。该河在此一带,流速颇缓,蜿蜒殊甚,因此在城附近,造成一片长宽各数十里(比较地南北长而东西略窄)的大坝子。在这片肥沃的坝子(所谓“西昌坝子”)上,夏季一望全是稻田,沟渠纵横,地面一平如纸,显是一种农业繁盛的区域;在冬季则所种农作物,改为蚕、豆、小麦及油菜。多数年头,这片平原上,可望丰收。一年两次收成,使当地人民,可以安居乐业。
附近的坝子虽然很大,西昌城本身,却是北面靠着矮山(本地人称为“北山”)建筑的。实在说来,一部分乃是建在山坡脚上。城内地势,北高而南低。沿着南北街向北走,路向上坡甚陡;其坡度之大,在我国城市中,颇属罕见。因为沿坡建筑上去,由北到南,穿城而过的溪流。颇有几条。就中最大的一条,名叫“大水沟”。这些溪流,溪身坡度亦殊陡峻。平常虽不过一种作悦耳声音的细流;到了夏季,一旦山洪暴发,几点钟内,马上就可变成滔滔大水。大雨以后,往往水会溢到马路上狂流。
北面虽则靠山,其他三面,城外却均平坦。有水环抱。这种比较大些的河流,都非穿城而过,而是流经城外,距城不远西门外的一条河,名叫“西河”;绕着东南两面的,则称“东南河”。城里东西方向,路颇平坦;和南北街的陡坡,完全是两种风味。夏天到此,西河和东南河的水,都是和安宁河一般的红水,看来像很大的河,而且常常造成水灾(冬天过此,则河水显得清而浅)。按“东南河”原名“漉漉溪”,由名即可知其当初原不过一道小溪。据熟习掌故的本地人说,当初此溪原系流经城内。在清初即有人预料,几十年后,此河将酿成水灾,当时一般人尚不能相信。后来因夷患颇凶,为防夷人藏在树林中起见,将城四周山上树木,一齐砍光(目今西昌附近几十里,几乎全是秃山,即因此故)。既无树林可以蓄水,水患果然愈闹愈凶。到了前清中叶,忽发一次空前大水。该河两旁房屋,多半冲毁。以后重建,遂将此河划在城外。然而即如此做,迄今每逢夏季,此河仍常发生水灾。平时搭在河上的木桥,往往被水冲走或者淹没,好几天无法可渡。想不到以前涓涓细溪,如今竟会变成来势凶猛,奔流作响的汹涌洪流。由此可见培植森林的重要。旧城虽已被毁,遗迹仍然存在。迄今城东门外,隔河东北岸,乃是市外市街的主要部分,穿之东行,两三里内,不断有房屋。此外西门外略有市街,南门外,则以夷患关系,一出城门,就再也看不见房屋。
西昌城附近,水很丰富。环抱此城的河流以外,离城约十里左右,在城外东南方向,展开有一座美丽的小湖,名叫“邛海”或者“邛池”。据说这座湖的历史,并不很久。汉朝司马相如置邛郡的时候,此处仍是一片陆地。后来忽然陆沉,陷为沼泽,终成此湖,为西昌增加美景不少。自城东南望,隔湖有山耸起,其上尚略余有树木,即是有名的“泸山”①。邛海泸山,盛称为西昌胜景,游览的确不错。总算仗着名胜的关系,庙宇的庇荫,泸山现在成为西昌附近唯一未把树砍光的山。西昌虽然是清时府治,城厢内外,好房子并不多,还赶不上会理。就中最好的一幢,名为“望远室”。这座带有西洋建筑风味的中国房子,因为位在城的东北隅,地势颇高。坐在廊子上,邛海泸山的胜景,一览无余,倒是一件不易得的事。
从若干方面看来,西昌很有点像昆明。同样是一座海拔很高的山城(西昌海拔一八二。米,昆明一八九五米),同样有山明水秀的景色。邛海那池美丽的、碧绿的湖水,看来就和滇池一般,只是面积小得多。泸山也有点类似西山,上面树木比西山略为多一点。从天气说来,这两处也是非常相近。夏天不热,冬天不冷。美丽的蔚蓝天空,一年到头可以见面。在冬天的干季,往往可以一个月连一滴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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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炉山”,据现行通称改为“泸山”。整理者注。
不下,每天全是大晴天。夏季诚然是雨季,常常下雨,而且往往是狂雨。但是一不下雨,马上又露出晴天的笑脸。比起四川境内一般地方终年阴霾的天气来,真有天渊之别。尤其使游客快意的,是西昌夏天的大雨,多数时候,偏会选着晚上来下。在冬天,较远高山上,会积有雪;西昌城里却仍然暖和,有时甚至比夏天还暖些。
西昌城的外形,大体几乎正方,约有一公里左右见方。其西南角上,伸出较多,所以看来有点像一只粽子。城墙迄今完整,系用青砖筑成,大部分并不甚高。城门则用砂岩凿成的石砖砌成。因为防备夷人攻城,四面城门,都是双层的;里外两层,相互成九十度的角度,其间可据以防守。以前夷人多系自北山来,因此北门防卫,最为严密,建筑亦最坚固。城墙垛子后面,凹下成槽,以资掩护守兵。垛子中间,则开有铳眼多处。城门口立有石碑数块,类皆述及以前防夷事实。现今北门夷人,业已投诚,且已变成熟夷。今后此等防范,将成为不必要。然而即在目前,一出北门,一般人多少仍不免有戒心。所谓“北山”,并不见高,大部分业已辟成梯田。北门以外,街房即完。种植此等梯田的夷人,大都住在位近山顶的原始式房屋里。
和别的县城一样,西昌城内,主要街道,当然是东西南北四条大街。这四条街的交叉点,为全城中心,名为“四牌楼”。此处十字街口,竖有一座穿心鼓楼。其上悬一块横匾,题“育麟亭”三字。城内的南街(名“大南街”,亦称“正南街“,并不很长),和城外紧贴南墙的“大西街”,是全城中最热闹的街道。商业大都集中在这两条街上;重要店铺,皆在于此,其次西街(名“崇正街”)也还不错。以上三条街,全是很好的石灰三合土马路。东北两条大街,比较要荒凉得多,尤以北街为甚。北街还有一种特点,就是横街建有好几座石头牌坊。旧日府尹衙门,位在东街北,所以街名为“府街”。目下衙门故址,改为行辕,街名也随着改为“行辕路”了。东北两条大街,都是一种路面欠佳的砂石马路。
西昌附近庙宇,以泸山各庙,最为有名。每年自远方来此朝香的香客,迄今为数甚伙。据说有些甚至远自西藏,徒步来此。城厢各庙,类皆已改成公共机关,旧坛子全装上了新醋。这些庙宇当中,最大的一座,要推武庙(“武圣宫”,俗称“北圣宫”),里面现设西康省政府宁属屯垦委员会。文庙也很宽敞,现改为三民主义青年团西康支团部及西昌分团部办公处所。城隍庙里,目前驻有军队。庙前一片大坪(俗称“城隍坝”),用作操场及公共体育场。三清观改成了警察局,瑪正宫(即“川主庙”)改成市商会,里面还附设有一座戏院(“新新舞台”),剩下来只有古老的白塔寺,依然如故。
西昌向来是一处政治中心,正和会理是商业中心一般。抗战以来,西昌在政治和军事上的重要性,益形增加。但是同时因为后方交通发达的关系,商业亦陡然大形发达,大有夺去会理所占地位的趋势。在三十一年乐西、西祥两路正式通车以后,这种形势,尤其明显。即在我们首次过西昌的时候(三十年七月),此项征象,业已可以看得出来。在当时据本地人说,从交易上的数量说来,会理的商业,仍要比西昌大得多。可是从外行的眼光看,当时此两城市面繁荣的程度,已可谓约略相等;而自店铺的种类说来,西昌要比会理丰富得多。会理商务虽盛,交易的东西,种类有限,因此市面显得有点单调(因为店铺种类不多的关系)。棉纱和布匹,是会理街上最大的买卖。大批此等货品,由昆明运来,其中一部分,转口运销西昌。这种转口贸易,据说获利颇丰。由上海及外国来的百货,在会理市上,占有相当重要地位。在西昌则百货店不见显著,洋货尤颇稀贵(这当然是指西祥公路通车以前的事)。一般说来,在当时会理可说是一处高度商业化,而且略带洋化的城市,而西昌则是一处染上抗战色彩,但是多少倮存本来面目的中国古城。
棉纱、布匹及日用百货以外,在会理街上出卖的东西,主要就是各种食品了。西昌则不然,在这里可说是各种店铺,应有尽有;要买的东西,样样都可以买得到。服装店、照相馆、洗染店,在街上各有几家,有的服装店里,还可以做西服。定做军服,更是普遍。当然这是因为西昌城中,公务员多;这类店铺,便应时而生。西药房计有两家,理发店有四五家之多。旅馆、茶馆、饭馆,不消说,为数不少。新生旅馆,是旅店中最好的一家。馆子方面,四川馆、北方馆、下江馆都有。上海馆子,大都是新开的;近来因为公务员多半是外省来的人,大有喧宾夺主的趋势,比四川馆变为更时髦,虽则口味还是道地的四川馆子好。一部分茶馆,具有非常雅致的名称(例如“闹中静”等)。上述各种店铺以外,我们还在街上看见有一家裱画铺,一家刻图章名片的小店。和好几家印刷社,铅印、石印,在此来得都很方便,不过产率不大。这些与文化事业有关的店铺,据说都是由成都分来或迁来的。裱画社的老板,是一位二十四军的军官。这位武装同志,倒很有文人的雅兴。书店在街上计有青年书店、宇宙书店和大时代书店等三家,每家都兼售文具。最后一家,同时是商务印书馆的特约经售处。钟表店也有一家,修表的地方有好几家。在此钟表价目,还算公道;修表的工价,却贵得可怕。西昌素来是一处土法制革的中心(因为此处及其附近出产牛羊皮甚多的缘故),一向且有一部分干的生皮运销出口,近来在此又设有比较新式的制革厂,所以街上卖皮鞋以及其他革制品(如军用皮带等)的店铺,特别惹人注目。本地老法制革系用烟愀法(Sm。keTannage),将稻草燃烧时发出的烟,拿来熏生皮,以令其糅制成革,称为“烟啾皮”。街上所卖皮鞋,一部分是用此种皮制成的,轻得和帆布鞋一般,价钱不及普通皮鞋四分之
只是穿来不耐久,而且遇水就容易浸透。一幅一幅的乳黄色烟嫩皮,上面烙上字或图画(如风景画等),是本地特产的一种艺术品。因为藏番倮人,常来此处贸易;这些边疆民族的特制品(如牛毛毡,粗羊毛织的毯子等),在摊子上,都能以极公道的价钱买到。视察西昌市面情形以后,我们笑着说,在西昌样样都很容易购得,包括棺材在内。确实的,在街上虽不过看见一家棺材店;但是许多店铺里面,常看见放有一两具棺材,大约预备为主人终老之用。
在三十年七月的时候,会理城内,还没有一家银行,正式开幕。西昌则已有中国农民银行、西康银行、四川省银行、和成银行四家。另外在筹备中的,还有一家济康银行。由此一点,亦可见西昌在商业上日趋重要。娱乐方面,戏院只有一家,即是设在川主庙内的新新舞台。电影院一家,正在建筑中。在会理毫无代步工具,街上来往,一切人均需步行。西昌仍然没有雇用的代步;可是有些人家,自备有轿子或包车。坐轿子或滑竿的,大都是高级官吏,后面常跟有武装卫队;包车的,则是大公馆的太太小姐们。我们到西昌的时候,正巧电灯厂开始发电。这座电厂(名为“资源委员西昌电厂”),是由经济部资源委员会主办,安有一部三十马力的煤气发动机,以木炭作为原料。因为电力过小,除安五十盏路灯以外,只有少数重要机关、商店以及私人住宅,分到几盏。灯还算亮,可惜盏数太少,夜间在街上多少还需摸着走;但是比起以前在油灯下的凄惨情形,却已强多了。据主持电厂的工程师说,此厂建筑及设备,亦已费去一百万元之多。所购机器,计有二十马力的发电机两套,现在只安起一套。所发电力,约有十分之一,用于电报局及无线电台,其余则拿来点灯。此项事业,是一种服务性质。在当时卖给商家,一度电取费三元,不可谓不高;可是总算起来,国家一年仍要亏损三十三万元。将来计划,预备发展水电,利用城东门外河流上“窄口“(该处水位差不小)的水力,将此厂发电能力,逐步发展至四百马力,如此便可应付本地一切需要,包括工厂在内。
新时代事业和机构之进入西昌这座古城,最早的要算前清末年所办的学堂。中级学校,在此现有“西康省立西昌师范学校”和“西康省立西昌中学”(以前为“西昌县立中学”)两座。两校校址,均颇宏大,学生却不十分多,程度有点嫌浅。抗战以后新设的学校,有教育部在泸山所设的“国立西康技艺专科学校”。这座学校的校址,皆系由以前的庙宇所改成。西昌每日皆街子。师范学校前面一片小广场,每到中午,挤满了人。这处主要是米市,卖别种东西的也不少,赶街者许多是夷人,我们住在师范学校里,每天看见他们穿上那些特别的服装在此来赶热闹,怪是有趣。
西昌附近,农产丰富,向来是比较舒服的地方。因为出米,一向生活程度很低。在抗战初起时,此处一算上等白米(约合一百一十斤),不过卖国币九毛,确有一种“谷贱伤农“的现象。和其他后方城市一样,二十九年左右起,物价作惊人的陡涨,我们在三十年七月路过此处的时候,本地人业已幵始叫苦,大叹今不如昔。但是我们从昆明一路走来,仍觉此处生活十分便宜。后来西祥公路正式通车,洋货涌入,司机老爷大批到临,更把物价大提高。然而即在三一年底,米价还不过一百元一夢,比起别处要公道得多。西昌附近,树木砍光,燃料问题,颇为严重。木炭及柴,不但价高,而且雨天不送来,若不囤积,即有断炊之虞。
在我们初过西昌的时候,此处仍旧是守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古代习惯,和四川省一般县城一样,早晨店铺开得相当早;天黑以后,大多数即都歇业。一般馆子,普通一天只有三顿饭(或点心)的时间,先后各营业两小时左右。过了这“早堂”、“午堂”、
“晚堂”的时间,便吃不到东西。每当营业时间,馆子前面必挂上一块“开堂”的牌;歇业则挂“毕”字或“毕了”的牌。“毕”字牌一挂上,就是挡驾的意思。即令店门还是开着,对于走进去的客人,也不招待。晚上,“毕”得很早,大约不到下午六点钟就挂上了。我们第一天到西昌,因为不知此点,稍为挨了一下,结果险些吃不到晚饭。天黑以后,街上行人稀少,甚至一部分茶馆也挂上“毕“字牌。日间热闹街上,行人拥挤,几至难于通行。一到夜间,景象顿异。即在此等热闹地段,豆油灯下,亦只有少数卖零食的摊子,燃着纸灯笼营业。当然情形在迅速地改变。上海馆子,首先破除高挂“毕“字的旧习,作整天营业。后来到了三十一年春季,西昌街上,晚上已变成差不多和白夭一样热闹。
电灯和警察以外,电话是另一种西昌已备有的近代设施。这里的人们,把时间看得比其他边地城市要紧些。正式十二点钟,照例放一次午炮,夜间九点放晚炮,时间据说是用无线电对的。
你如愿意享福的话,西昌是一处不错的地方。邛海出产好鱼:在城内可以颇低的代价,买到活鱼。板鸭是西昌的一种特产,据称制法系从南京传来,味甚鲜美。不过夏季天气较热,乡下人不赶鸭子到城里来,所以吃不到,他们在夏秋季把鸭子好好喂肥了,在冬天然后在城里制成板鸭出卖。市上可以买到的水果,夏天可以买到的计有桃子、梨子、李子等。一种桃杏合璧的“杏儿桃”(亦称“绵府桃”或
“黄杏桃”)虽小而味甜美,为本地特产之一。德昌、西昌一带,并常见枣树,夏天街上有生枣出卖。技专农场,试行移植下江西瓜种,结果甚佳,西昌夏天虽不热,许久没有尝过西瓜,到此倍觉其美。冬天在市上出售的水果,以橘子为最显著。一种特号的大梨子,似乎也是本地一种特产。此处则有“土瓜”(即“地瓜”或“凉薯”)、甘蔗、學养等。
宗教方面,回教和天主教,在西昌一带,势力都很大。回教徒和一般的汉人两样,素来未曾染上吸大烟的恶习。他们勤奋耐劳,乃是良好的土人,城厢制烟愀皮子的,全都是回教徒。因为宗教关系,这些教徒,不吃汉人的饭,不住汉人的地方。将其招来做工,照例每天是晨来晚归。他们同时还有斋期,其中有所谓“大斋”、“小斋”之别。每逢大斋,三天不吃东西,小斋一天不吃。这种宗教仪式,不免影响到工作效率。城内东街上,设有一家“西康省伊斯兰生产运销合作社“。
由西洋传来的宗教,以前天主教(旧教),耶稣教(新教),在此都有相当势力。当时代表新教的,是浸礼会。最初新旧两教各不相下。后来天主教势力,日形膨胀,两教之间,遂起冲突。一度且因争水(灌田用的水)关系,两教教民,发生械斗。嗣后新教渐归淘沃,浸礼会自甘退让,任天主教在此一带独揽势力。到了今日,新教连教堂都不存在。据说日前西昌城里四川省银行那座巍峨的建筑,就是以前浸礼会的故址。
泸山技专
在一个晴天,我们结伴去欣赏邛海风光。出城走桥过东南河后,南约十华里,达到湖边。邛海不过一座小湖,水作美丽的哑苹果绿色。远望这池碧绿的水,在泸山前展出,湖光山色,相映成趣,给予游客一种恬静的美感。泸山位在南岸,东西北三面大体全是平坦的坝田。多数时候,湖面即使不是一平如镜,也不过略起波浪。可是有时亦会掀起狂浪,令船客有灭顶之险。据说夏天这种危险特别大,因此本地人类皆裹足不前,情愿走几十里旱路,绕湖走到泸山脚下。我们是不信这套的。走到湖边,包了一只船,渡到南岸。侥幸得很,那天居然风平浪静,一点问题也没有。湖虽不大,水却不浅。靠边的地方,有人捕鱼,小孩们则跳下去游泳。此湖产鱼不少。环湖筑有几座渔村。村中居民,每天一早驾船出去,捕鱼为生。
邛海东西较长,南北颇短,据说周范约有一百三十里。舟行五六华里,约四十分钟即到对岸泸山脚下。山坡颇陡,几乎直达湖边,上岸不远,随即上坡。经过两里左右的陡坡,上到山腰寺庙丛集处,即是今日的技专校址。此段山坡路,大部两旁树木夹道,风景至为幽美。树木种类,以油杉及青杠为主,略见柏树。
泸山可算西陲一处佛教圣地。至今远处东北朝山者,仍然为数不少。技专兴办以后,此山已成弦诵中心,另有一番新的气象。然而旧日神像,迄今善予倮存,依然旧观。来此朝香,亦在所不禁。“大寺”、“小寺”、“文武宫”、“刘公庙”,是各庙的名称。“大寺”比较最大,而且最古。里面正殿(现在用作技专的图书馆)上的佛像,乃是唐朝时代的塑像,塑工甚精,堪称一种艺术作品。此处唐像,与本庙旁院中的一株汉柏,并称为泸山古迹。刘公祠也比较不小。该庙为清末刘廷珍先生祠。刘湖南衡阳人,清末在此统兵,御夷有殊功。本地汉人,感恩戴德,遂为立此生祠。祠内所塑刘公像,系仿其生前容貌,故甚逼真。观像刘殊清灌,两目奕奕有神,服饰则头戴缨帽、身穿补服袍套,乃是前清时代的全副官吏装束。
技专(国立西康技艺专科学校)系于二十八年创办,当时招来新生,共计三百名左右。嗣后一部分学生,转学他校。在我参观的时候,只剩下一百六十九人,内有女同学十余位。省籍以四川占第一位,江苏占第二位。学校性质,为一种与高中程度相当的专科职业学校。内分农、工两科,每科下分数系,其结构略似大学中的农工学院(例如工科下有采矿、机械、化工等系)。首任校长,为季书田(耕砚)先生。李先生在战前主持天津北洋工学院,对于理工科教育,富有经验。校内主持工科部分者,为釆矿学家魏寿岷教授。农科主任为冯肇传教授(我等过西昌后不久,李校长调任贵阳农工学院校长,魏先生亦相随以去,教授方面,改由周宗莲先生任校长)。
李校长办理此校,甚为认真。同学虽不甚多,读书空气,甚为浓厚。到此参观,学校当局,以及同学方面,招待甚为殷勤。魏、冯两先生,并特为详述宁属矿产及农林资源情形。教课以外,此校教授,并从事于研究工作。就中工科方面,已有成绩,在于宁属各县地质矿产的调查。是项工作,一部分系与西康地质调查所合作。农学研究,成绩尤为卓著。最要者如本地蚕丝的改良,蚕业的推广,对于国计民生,均有重大裨益。此外对于宁属农产、森林、畜牧各方面的情形,亦均有详细的调查。在这些工作中,一位出色的人物,乃是头发斑白的女教授,俞筠蠲先生。俞先生原是蚕桑专家。来此后对于改进本地丝业,多所致力。同时利用学校假期,不辞跋涉,常常单人独马,以一个女子,单骑走遍蛮荒地带,搜求科学上的资料,尤属难能可贵。她到过盐源县境海拔三四千米的高山,穿过凤山营(在会理西南,西祥公路上)附近几千里的大森林,尝过金沙江上流次热带区域所产的万寿果,还去过安宁河西荒野的鸦龙江边。从这些调查,她对于宁属各地动植物按照高度与区域的分配情形,得有正确的概念。并将所得结果,用图表和模型,代表出来,放在行辕陈列室内让一般走马看花的,得以一目了然。对于我们,俞先生似乎表现一种“惺惺惜惺惺”的姿态,处处异常帮忙。她还把技专农场移植成功的西瓜和番茄,送给我们吃。
自泸山山脚,循公路环湖向西行约一二里,即到技专农场。此处山坡上,建有新建筑数十幢,故名“新村”。西祥公路的起点,即在此处,检查站亦设在此。自此循公路向北(后转东)绕湖行,十公里乃到西昌城西门外的乐西公路车站。原来在二十七年的时候,国民政府,为预防日寇万一作进一步的进逼起见,曾将西昌计划作为一处迁都的可能地点。于是遂在此建筑新村,以备万一。后来我国军事力量,日趋坚强,重庆安如磐石,迁都一事,成为不复必要。此处山明水秀之区所留下的近代建筑,大部空起,留供游人赏玩,或者借作公共用途(按自三十一年春季起,此项建筑,已大部分借与川滇西路使用)。就中“特所“一幢,比较房间最多,设备最为周全,预定为蒋委员长来此驻驿之用。平时重重封锁,不轻启闭,以示敬意。新村全部建筑数十幢,据说当初因为物价甚低,一共不过费去百余万元。在今日则所值至少当达数千万元之多。将来胜利以后,此处将永成为抗战建国的一种适当的纪念品。
抗战中的西昌
自古以来,西昌之所以重要,主要因为它是西南边地的一处重要交通中心,此点已于上文述及。惟其为交通中心,所以在军事及政治上,此处亦是一处重要据点。以前固系如此;抗战以后,这种情形,更形加剧。抗战发生后不久,我国东南海岸重要区域,不幸相继沦陷,政府内迁。随着时局的转移,西南、西北两片广大区域,发展成为抗战的主要根据地。在这两处大后方当中,西南几省,因其物产丰富,尤属重要。同时重要海港沦陷以后,外东物资,不得不改采旱路,经由西南、西北两条国际路线,运入我国。就中西北干线,过于辽远,运输殊不经济。西南方面,则距海较近,比较要经济得多。因此友邦援助我国,以及政府自行订购的物资,类皆循西南路线输入。鉴于西昌在西南交通系统中的重要性,国府迁都重庆后不久,即积极进行建设西昌,令其成为后方军事、政治与交通的重要中心。二十八年夏季法国在欧洲失败,越南受日本迫协,滇越铁路交通中断,欧美输入我国的物资,皆不得不取道仰光,经由滇缅公路入境。西昌虽不在这条公路线上,但由缅甸入境的货物,可能地采捷径直趋西昌,由该处径入川境不必经过昆明。因此西昌地位,更形重要。政府对于西昌的经营,亦愈行积极。为实现此项捷径起见,交通部于二十八年,即已幵始建筑乐西公路(由乐山至西昌,即现今川滇西路的北段)。本来预定二十九年年底,应可完成。不意工程过于艰难,而且夏天山洪暴发,路基桥梁随修随毁兼以在修筑过程当中,物价狂涨,预定的七百万元预算,远不敷用。同时沿途民工深感缺乏;主持者为求坡度转弯一切合于国际标准又不惜多费工夫。因此种种缘由,中间虽一度通车,全路工程,至三十年夏季,并未完全告竣,而经费则已用到七千万元,十倍于当初所定预算。嗣后商车勉强可开。至三十一年三月,始得正式通车,军车客车,均可通行无阻。关于本路(川滇西路)南段(即西祥公路)的故事,前文已经述及。该段虽自工程上言,不尽合格;但半年即赶完。从完工迅速一点说来,深可赞许。所费经费,共计五千万元。三十年六月,此段已如期辟通,可走军车;惟路面改善及辟宽等工程,则仍在进行中。至年底已有成队军车,按期循此段路向北输送物资,商车亦已在本段经营客货运输。三十一年三月,运输统制局乃将川滇公路南北段,同时正式通车,由该局于军车之外,行驶客车。于是此路正式发展成为西南大后方的南北交通干线,与昆明、泸县间的川滇东路比美。若自滇缅边境算起,循此路到乐山,较之经昆明到泸县为近。当时瞻望前途、此路交通的突飞猛进,成为国际交通主要干线的一部分,指日可期,同时在计划中的中印公路,亦拟以西昌为起点。故自当时看来,西昌前途,真是未可限量。不幸两月以后,腊戌突告失守缅甸沦陷,敌军进入滇西,滇缅交通中断。中印公路,嗣即暂时停修。后来西祥公路,亦局部自动破坏。此等变化,对于西昌的发展,实系一种重大打击。然而当腊戌、腕町初失之时,敌人长驱而至惠通桥,倮山几濒于危。当时幸得三十六师,星夜自宁属驰援,方得转危为安,此又不可不谓西祥公路宝贵的贡献。
西昌城街道不算太宽,公路并非穿城而过。西祥公路自南来,绕出泸山后面过新村后,绕湖(邛海)西北两面,到达此城西门外的车站,自该处穿田坝向西北去,即是乐西公路。西昌附近也有飞机场,设在距城十五里左右的“小庙”地方。因为飞机不够支配,此处迄今尚未开辟民航线。
设在西昌的最高机关,目下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西昌行辕。此处行辕所辖地方,以宁属八县为范围。在此范围内军事、交通等与国防有关的要政,皆由行辕总揽,代表委员长执行职权。行辕主任张笃伦(伯常)先生,由军界出身,同时也是一位干练的行政长官。抗战前夕他曾在陕南做过行政专员。该处巨匪王三春横行有年。历任官吏,皆不敢剿。张先生到任后,将其擒杀。地方秩序,顿然恢复。张主任虽以武人出身,却对于建设事业及资源幵发,特感兴趣!尤喜亲近文人及学术界人物。我们此次考察凉山,多承他极力协助,方得成功。行辕里面,设有“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聘请技专校等专家为委员,由雷宝华(孝实)先生主持其事。雷先生是一位老友,采矿专家中的老前辈。战前在陕西省政府做过几年建设厅长,经手创修川陕公路和其他几条重要公路。现在西南各省通行的胶轮载重板车,就是他的一宗发明;在川陕公路上,通称为“雷公车”。雷先生在西昌,是一位数一数二的领袖人物。他不但在行辕任有要职,同时还是技专方面的教授与领导人员。我们也可以说,他是西昌的领袖绅士。这回我们来到西昌,怀着满腔热诚,要入凉山考察。不料仔细调查结果,这种尝试,困难殊多,所需经费尤巨,决非私人力量所能办到。幸亏这位老朋友帮忙,终将一切困难,克服,卒得顺利成行。原来行辕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在二十九年的时候,曾经请准上峰,特拨五万三千元,作为考察凉山经费,准备在三十年秋季,进行此项工作。和雷先生商谈以后,他竟商得行辕张主任同意,从这笔考察费下,拨出数千元,助我们成行,于是所有难题,便迎刃而解,这真可说是幸运。经济建设委员会的职责,分调查、设计、建议三项。在该委员会领导之下,关于宁属各地资源情形(包括矿产、农林、畜牧等各方面),已有详细调查。根据此等调查,该会对于建设宁属,如幵发矿藏,设立钢铁厂等作成具体计划,业已提供政府釆纳,呈请试办。只惜西昌僻处西陲,政府人员,以及一般社会人士,对于宁属情形,过嫌隔阂,以致各种建设计划,迄今未能实现。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在行辕内新近成立有陈列室一大间,将该会搜集所得宁属出产各种动植矿物标本,陈列出来。并用图表及模型等,将新近建设成绩(如蚕桑改良等),以及动植物在宁属的分配(按照高度与区域)情形,作生动的表现。
行辕政治部,是在宁属推行文化运动与提倡抗战意识的总机关。主持人为张敦品主任。在文字上的表现,政治部办有目前宁属唯一的日报(《宁远报》)和一份月刊(《新宁远》);后者对于宁属情形,供给极有价值的参考资料。据本地新闻界人说,以前在西昌发行的报纸,计有《建宁报》及《新康报》两种。前者因经费关系,早已停刊。后者系二十四军所办,故迄今尚能维持;不过并不是日报,而是一种单张(报纸形式)的周刊。这报(《新康报》)已经办了好几年;和它有连带关系的,有一家通讯社(“康藏通讯社”)。《宁远报》是一种小型日报,二十八年创刊。因本地民气闭塞,识字者少,该报迄今不过销一千多份,全是订户,街上并没有报贩叫卖。不过这是宁属唯一的日报,站在街上看一看,免致对最近欧亚战局发展情形完全脱节,倒是旅途中莫大的帮助。此处未设有中央社的分社,报上编排消息,全靠自己用无线电去收。在电灯厂未曾安好以前,这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此报范围不大,经费不充(最初开办时,每月只有一千元的经费,后来略为加了一点);但是编辑与办事人,都很努力,精神不错。我们一到西昌,就和他们成了密友。印报的一部印刷机,是抗战后自重庆经由大小相岭的老路搬来的。放在都市的工厂里,这种机器,自然显得很小。但是从那种险峻的山路搬运,真是不易。据说运来的时候,快要搬到大相岭顶,无意中忽然一只大铁轮,滚回山下去了,登时压死一位搬夫。后来费好些事,耽搁了几天,方才将这轮从山窝里吊起来。但是现在这部机器,居然在西昌很顺利地工作。由这点也可看见我国战时文化建设的不畏艰阻。
《宁远报》的编辑当中,那时有一位女记者,杨雁永小姐。杨小姐是江苏人,她自己也梦想不到会到此等辽远的边地来服务。她是大夏大学出身。毕业以后,在重庆《商业日报》做过两年事,后来由行辕政治部特聘来此。据她说,西昌风气,相当闭塞,妇女尤其守旧,近来虽已成立妇女协会;可是在其中活动的,大都全是外省人士。至于本地妇女,则尚未超脱“男女授受不亲”一类旧礼教的束缚。西昌城内,文艺运动,最近也活跃起来。先后成立的文艺团体,计有“西昌青年文艺研究会”、“西昌青年业余读书会”、“西南文艺社”等。对于这些团体,政治部里面的青年干部,都积极地参加。
政治部下,又设有“宁远剧社”,雇用一班青年男女同志,专演抗战话剧,藉以提高一般人民的抗战情绪,将意志更加坚强起来。我们在西昌的时候,正巧他们排演《国家至上》,特别邀请我们去看。出演的地方,在城厢唯一的戏院,“新新舞台”。目的在响应政工号飞机募捐。票卖得不贱,座却全是满的。西昌娱乐场所太少大约是满座的一部分理由。到了那天,西昌城的摩登士女,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全跑到这戏院来,仿佛像幵时装展览会一般。
西昌城里,设有一座民众教育馆,里面陈列有多种报纸,让民众自由阅览。每天光顾的人,非常地多。和别处小城的民众教育馆一般,旁边附设有民众茶园。这处民教馆还附带有一种特殊任务,就是每逢发了警报,解除以后,关于敌机行踪,以及空袭情形的情报,由该馆代为公布。西昌虽是这么一所边僻的古城,近来也常会受到警报的骚扰。最初人民莫名其妙,放警报也不躲避。第一次试验手摇警报机,大家笑嘻嘻地,以为很好玩。后来听说雅安炸了,警报又天天放,于是开始慌起来。银行改在下午三点到七点办公。一发预行警报,街上人就走光了,店铺一齐关起门。城内和近郊,挖有少数防空壕。民众也开始受防空训练。总而言之,警报中紧张的情形,很有点类似昆明。我们走后不久,小庙飞机场,就被炸一次。但是西昌城本身却迄今未曾炸过。
政治部的程济志先生,是一位具有天才的木刻家,常替《新宁远》等刊物作木刻画。在西昌的时候,我们同人中马杏坦君,和他联合在民众教育馆,举行了一次展览会。马君展览的部分,是此次“旅途速写画展”;内容包括其沿途所作漫画、写生及木刻等。参观展览会的人,为数甚多。内中武装同志,为数不少;苦力也多,另外白发老者,很有几位。他们对于这种工作,很感兴趣。在出口处我们照例留有一本簿子,请参观者批评指教。想不到评语当中,最精彩的一笔,是一位十五岁的中学生写的。他题的是:“谁知边疆真风物,只在传神数笔中。”
西昌街上,机关真多,许多人以为有点太多了,仿佛这座小城容不下来。行辕以外,此处范围最大的机关要推西康省宁属屯垦委员会。原来西康省政府目前政令所能达到的地方,计分雅属、宁属、康属三个区域,就中康属县份最多;所辖地面,亦远较宁、雅两属为大。可是地广人稀,居民主体是以游牧为主的“康人”(住在西康境内的藏族),因此对于省政府收入上的贡献最少。宁、雅两属,原属四川,居民以汉族为主。雅属森林茂盛,以木材及中国药材为出产大宗,宁属则是康省出产谷米的主要区域,尤为省府当局所重视(宁雅两属,在二十七年西康建省的时候,方始划归西康省管辖)。建省以来,主持西康军政者,迄今为刘文辉将军。他是西康省政府主席,兼二十四军军长。康省省治,一向设在康定;但是他在康定的时候不多,以前老在西昌,近来则长驻雅安,所谓宁属屯垦委员会,可说是西康省政府驻在宁属的一种代表机关。所管的事,比这机关名义所指示的范围,要大得多。屯委会的委员长,名义上由刘文辉自兼。现在他既常不在此,一切系由该会秘书长杜履谦,代拆代行。杜先生兼任二十四军机要处长,为刘氏亲信人物,在此不啻为刘作代表。他是四川大学出身,法律系毕业。现在年纪还很轻,看去不过三十多岁。自其谈吐面貌,一看就知他是一位精明强干的人物。
宁属屯垦委员会的前身,是“宁属夷务委员会”。该会于二十七年西康建省后不久即行设置。二十八年,夷委会撤消,改组成为屯委会。屯委会组织。下分总务、边务、垦务三处,均归秘书长室统辖。总务处处长,现由金存良(止诚)先生(以前曾任夷务处处长)担任。该处下设文书、财政、会计三组。边务处(亦称夷务处)处长,现为杨学端先生。其下设有军事、教育及抚绥三组。垦务处处长,为徐孝恢先生。①关于宁属屯垦委员会的沿革、组织及工作,参阅:
(一)《西康省宁属屯垦委员会两年来工作报告》(该会三十年七月编印)。
(二)杜履谦:《宁属屯垦事业之回顾与前瞻》,边政,第一期,一至一〇面(一九四一)。
(三)《西康省政府治理宁属边务要案》,边政,第一期,三四至三八面(一九四一)。
(四)《西康省政府宁属屯垦委员会工作述况》,边政,第二期,一二三至一七一面(一九四一)。
下设垦务行政、垦务技术、农艺工业及农业经济四组。另外直属秘书长室的,尚有电务、统计及边民政训三组。自名义上说,本委员会的事业,限于屯垦。自组织上言,仿佛是屯垦与夷务并重,实际上则在目前阶段中,该会工作,大都偏重夷务方面。其所以如此,亦自有其理由。宁属地区,肥沃之地,宜于耕种者,主要地系在安宁河谷、西会大道的两旁,以及北通冕宁、越西。的路上。此等地方,早由汉人垦殖,无需再事幵辟。汉人势力达到的地方,以前垦过,后因匪患而告荒废者,诚然不是没有。不过面积不大。不值得去大举开发。现在可以开发的地方,主要地在倮夷聚居的区域。此等地区,所占地面很大,可是对于农业上的价值,远赶不上汉人聚居的河谷。多数那些地方,海拔过高,不宜种稻,为汉人所不喜。所以几千年来,汉人根本不亟于要去。其中也有一部分,较宜于耕种,而且甚至以前是汉人种过粮食的(例如西昌到昭觉一段路上);后来因为夷患闹得太凶,不得不予以放弃。此等地区,自然特别值得开发。无论如何,屯委会目前方针,是想把整个地广人稀的宁属夷区,不问其适于种稻与否,逐步开发起来,在可能范围内将其变成农业区域。因为夷人人口太多,为达到此项任务起见,势需将大批汉人移民进去。这样的开发,自然不免要与夷人利害冲突。加以此数县内所谓夷人,绝大部分,全是素以强悍闻名的倮夷:汉人对之,见而生畏。非有武装倮护,事实上无法可以打进去。这样一来,开垦非用屯垦方式不可。而为减少困难起见,不得不先采恩威并用的方法,把夷务问题把握住了,然后再图屯垦。屯委会之所以特别着重夷务工作,其理由主要地是在于此。自三十年四月起,屯委会印行有《边政》月刊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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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原文为越巂,据现行通称,改为越西。整理者注。
宁属屯垦委员会所管辖的范围,以及工作性质,多少不免与西昌行辕相重复。好在双方能采合作的态度,许多问题,都是协商而后行。所以一切进行,都颇圆满。目前宁属方面的主要问题,可分夷务、禁烟、交通及资源开发等项。对此各方面,行辕及屯委会,均具有深切的兴趣。一切要政,双方共同负起责任。关于夷务及资源开发两种问题,下文将作更详细的讨论。交通方面,上文业已约略提及,在此处关于禁烟问题可以略说几句。自从鸦片战争以来,我国深受烟毒,已及百年。近年来政府厉行禁政,至抗战开始时,沿海以及长江下游各省,大体业已禁绝。四川以僻处内地,以前执行不严。川西一带,在当时(二十六七年)尤其是鸦片遍地;人民染有烟瘾者,为数特多,宁属各县,以前属此区域,自难例外。政府内迁,严令禁烟。至三十年时,川、康两省境内,凡是汉人居住的地方,烟苗大部铲除。然而宁属境内,情形特殊,夷区所种鸦片,一时无法作有力的干涉。同时人民烟瘾已深者,短时间亦无法令其完全戒绝。因此即在三十年,此项问题,仍然严重。行辕及屯委会,对此当然异常关心。另外在西昌,还驻有“军事委员会特派宁区禁烟巡查执法监部”。在禁烟一点上,此各机关,目标既系相同,遂自三十一年起,组织联席会议,专门处理此事。列席是项会议者,皆各机关长官,计有行辕张主任,军委会李执法监,屯委会杜秘书长,二十四军杨副师长,三十六师李师长等。如此共想办法,据称颇有成效。一部分乡民无知,烟苗随铲随种。在三十一年春季,乃由联席会议(此项会议,每星期举行一次)议决,命二十四军及三十六师,派遣部队,分区再行彻底铲除烟苗一次,惟所及区域,仍只限于汉人居住地带。夷区方面的同等工作,一时不易推行,尚待以后努力。
宁属各县境内,倮卫治安的军队,向来全是二十四军,乐西、西祥两条公路修通以后,因倮护此项国际路线,极其重要,二十四军又感不够支配;中央乃于三十年夏季,加派三十六师入康,专任护路之责。至三十一春,西昌、会理两县的地方以及公路沿线,已划归该师职责。二十四军留此者,不过少数部队,其余则调去增强其他各县驻军实力。后来腊戌失陷,三十六师调援滇西,另由其他部队增防。兵力增厚以后,地方情形,确日见进步。如夷区等等特殊情形,将来均应不难铲除。
驻扎宁属的,属于二十四军八二一团。西昌街下,有两座威武的机关,一为二十四军行营,一为八二一团指挥部。二十四军里面,也颇有几位文人。有一位吹口琴吹得很不错的曾君,常来找我们研究这种艺术。军部里的人,许多很爱运动。他们自己组织的球队,常和学校等比球。一般说来,目前住在西昌的人对于体育,兴趣相当浓厚。学校和军队的球队以外,还有公务员组织一个业余体育团体,名叫“七七球社”。我们在西昌,和他们比过一次排球。男女观众,异常拥挤,情形热烈得很。
三民主义青年团,在西昌是一个有生气的机关,值得特别提及。在我们初过西昌的时候,该团西康支团部及西昌分团部,都设在西昌,一起在文庙里办公(后来在三十一年,支团部移往雅安)。支团部主任陈志明先生,是一位年富力强的干练人才。分团部(那时还不过是筹备处)的王隆映主任,更是一位吃苦耐劳的青年,后来和我们一道,步行通过凉山夷区。在西昌筹备入凉山,青年团帮了我们不少的忙。精神鼓励以外,在买东西及找交通工具上面,给了我们许多实质上的帮助。
成为都市以后,卫生事业,在西昌业已受到相当注意。政府方面自十一年起,设有一座卫生院。首任院长,是翁之龙先生(后来不久,他就职辞去了)。资格最老的医院,为附设在天主堂的那座,新近还设有另外一所教会性质的医院,就是“中华基督教会全国总会边疆服务部”所设一处诊疗部。现在的西昌人,比较地可以不怕生病了。
今日的西昌,乃是公务员的世界。在会理街上,所看见的人,不是商人,便是苦力,别种人很不多。西昌则大大不然。街上走来走去的人,形形色色都有,尤以公务员最为显著。他们有的穿上中山服,有的穿上军装,还有一些穿其他制服者。在各种人中,他们所占成分,似乎特别高。自然学生也颇不少,后来(三十一年起)还常看见汽车司机。衣冠整整,穿得漂漂亮亮的男子,在此并不稀罕。旗袍短发的摩登女郎,更是普通。甚至满身黄制服的女同志们,到处可以碰见,衬衫长裤的男装女性,也有时会出现,而且这种女子,大都作本地口音。此外蓝布大褂的商人,短装的苦力,为数仍然不少,在这种原来已经很够复杂的汉人社会当中,再混上许多作奇异装束的夷人男女,更加使西昌街上的图画,显得五花八门。初次来到西昌,谁都不免为好奇心所吸住。
一位大企业家
在开发宁属的這动当中,官方诚然在尽最大的努力,同时私人企业家的贡献,也很不小。此中最特出的一位,是刘镜如先生。刘先生是一位老资格的工业家,以前办过许多事业。我们看见他的时候,业已五十五岁;但是他那种壮健的身体,进取的精神,尚未脱青年气概,据刘先生自己说,他是四川德阳县人,以前先后在日本及丹麦留过学。回国以后,曾经在成都做过六年的兵工厂厂长,现在成都兵工厂所用各种机器,大部分还是当年他经手办来的。民国十三年,贵州省督军周西成氏,在贵阳筹备兵工、火药、造纸、造币四厂,及电气局(即电灯厂),规模甚为宏大(在当时亦费去七百万元),聘刘主持其事(周自任总办,刘任会办。各厂厂长,均由师长等军人兼任)。当时贵阳毫无工业可言,熟练工人无处可找。赖刘毅力主持,卒均成功。熟练工人两千,全自成都带去。各厂机器,自上海办来,从湖南经镇远,用人工运到贵阳,困难已极。其中大件机器,有用二百四土人扛抬者。所用扛杠,粗达一尺半的直径,不过刘先生虽然精明,计算也有时不很正确。比方他为成都来的工人在贵阳建筑了一座两千人的宿舍。初来住得满满的,过了几个月以后,有一天忽然发现宿舍中只剩下一个人。赶忙派人去调查,才知道生活优裕,他们一个个都结婚了。
离开贵阳以后,他在上海、浙江一带营工商业。所办事业之一,为将井隆所产的煤,包销上海,每年至少销七百吨。另外在浙江省金华、义乌、绍兴等三县,办有萤石(Flu。rite)矿。抗战发生,这些事业,一齐停顿。但是刘先生不但不曾灰心,反而加倍努力于建设事业。时候碰得巧,短短的三年当中,反而大大地发达起来。在抗战发生后不久,他先回到成都,随即来到西昌,奠定事业的基础。最初他是和友人办一家“西林公司”。后来因该公司改组,股东加多。做事不免掣肘,乃宣告脱离,另和两位朋友,合资组织“康宁兴业股份有限公司”。公司股本,最初为四百万元,刘占三分之一。名义上虽不过是协理,事实上别的股东很信任他,等于一人独揽大权。该公司营业范围,至为广博。当初打算,是以半数办银行业务,其他一半办工矿事业,在我们去参观的时候,银行部分,正在筹备开幕,后来在三十年底,本公司复行扩大,改组成为“康滇企业公司”。除原有业务外,兼营运销事业。西昌、会理间的客货运输,几由该公司独家包办。同时还用卡车,从昆明将货物运到会理,西昌一带去卖。在今日的西昌,康滇公司,无疑是最大的企业了。
工矿方面,康宁公司已办事业,有一处金矿(“裕宁采金厂”),一座制革厂,一座木材公司(“福中木业无限公司”),十座石灰窑,十五座砖窑,刘先生的确很有生意上的眼光。三四年以前,抗战开始不久,他就认定西昌将大发达,建筑材料需要必多,远在西林公司时代,便大胆地在西溪(距西昌五十里)地方,投资两万元,办起砖窑来。当时一部分短见的股东,竟认此事为浪费,对他提出弹劾,刘乃用私资将砖窑顶下。三年以来,获利颇丰。砖窑以外,并在附近办石灰窑。现在该处资产一项,亦值数十万元。昔日那班短见的股东,懊悔不及。目下西昌所用一切建筑材料(包括木料、石灰、砖灰等在内),几乎全由本公司供给。木料一项,存有大批存货,随时可以供给顾客。西昌附近,虽已无林山。但出去几十里以至百里左右,山上树木尚不少。此等木山,现由本公司包下,委一回教徒负责看管。乡下人喜欢偷砍树木。如此大片地方,委之汉人,根本无法管住。回教徒因身体强健,而且富有组织,才能承当此种责任。
政府开辟乐西、西祥两条公路,炸山需要炸药甚多,附近无处供给。刘先生看到此点,又把这件事兜揽下来。一共供给两路所用黑色火药,约达二十万斤之多。此事获利颇丰,同时于公家亦大有帮助,可说是一举两得。然而做这件事并不容易;即此一举,宁属所产火硝,几乎都括光了。制造此药所用三种材料(火硝、硫磺与炭),宁属都有若干处出产,但是每处量均不丰,不得不各处去搜,或者在当地设法制造。计火硝出在盐边县,有自地面括下者,有从硝碉中挖出者。硫磺则西昌、盐源、盐边、冕宁各县均有,皆系自硫铁矿蒸馅而得。至于配合此药所需的炭,据该公司经验,以自稻草梗炭化得来的为最好(用该炭配成的火药,爆炸力最大),其次为从玉米心制成的“泡炭”。至用普通木炭,即成绩欠佳。这许多小矿,均由本公司经营。因其散在各县,交通联络,殊成问题。在制造此药期间,公司经常派有视察员赴各处视察,以求取得联络。运输方法,全采驮运。因为马易生病,招夫不易,普遍大半是向赶驮子的人雇来驮马,作此项运输。刘先生的见解。以为有生命的东西最难办。他特别告诉我们,新近他所管的一片磨房,几天以内,瘟死了三十几头牛。
康宁公司的制革厂,名为“康宁公司企业部,新宁裂革厂”。此厂位在西昌城西门外宁远桥街。该处原名“马水河”,以其旁一条与街平行的小河得名。自来土法制革业,就集中在这条街上。此厂及嗣后成立的经济部西昌制革厂在此设置后,土法工厂当中,兴起两座比较新式的工厂来。新宁厂所用方法,为一种半新式的方法。植物鞋革(用青杠碗)、铭鞋、油糅,均有进行。设备方面,机器极少。所出成品,则品质尚不错;计有皮鞋、军用皮带、衣服革、公文包等。全厂工人,一共五六十人。其中有八九人自成都请来;其余则系本地所招,在本厂训练出来的学徒。
据刘先生说,在西昌经营企业,挣钱很容易,困难在于人才难找,真正具有把握的技术人才尤难。只要富有经验的机械或化工人才,他很乐于延用。此点也可说是目前开发后方所遇到最大的困难。
宁属宝贵的资源
宁属各县,因地近边陲,迄今一般人对之,仍甚隔阂,每以为此处乃是蛮荒地带,没有多大开发的价值与可能性,其实大大不然。从某些观点看来,宁属乃是后方各省当中一种最丰富的地带。关于此点,西昌行辕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曾经多次吁请政府当局以及各界人土,予以注意,并亟图幵发。可惜力竭声嘶,迄今甚少得到同情。由莫德惠(柳忱)先生主持的国民参政会川康建设期成会,亦曾将此事提出,结果所得的不过一种微温的回响。难怪西昌各界,对此不感懊丧。为使读者明了此点起见,在本段中,特别将宁属资源实在情形,略为申述如下。①宁属主要资源,无疑地是矿产方面。关于这方面,常隆庆先生,关于宁属资源情形的概述,参阅委员长西昌行转于三十年六月专写行政院康昌旅行图编印(非卖品)之小册一本,内容包括下列二文:
(1)雷孝宝撰:《宁属及其邻区矿产概要》
(2)冯肇传撰:《宁属农业资源概况》
此项小册中关于矿产部分铜中雷先生译成英文,并于订正,于同年十一月印行,送交,委员会美籍政治顾问拉铁摩尔氏参考。该项英文译本(亦系非卖本),书名为Outline of Mineral Resources in The Ning District And Its Vicinities。至于在此方面更详细的参考,巳印行者,计有下列各种书籍及论文:
(一)常隆庆等著:《四川省雷马峨屏调查记》(一九三五年,中国西部科学院出版)。
(二)常隆庆等著:《宁属七县地质矿产》(一九三九年,成都行管印行,分上下两册)。
(三)《宁属调查报告夷编》(一九三九年,成都行营印行,分上下两册)。
(四)刘之详编:《西康宁属北部之地质兴矿产》(一九四一年七月,西昌技专印行)。
(五)边政第二期(《宁属调查专号》)(一九四一年六月宁属屯贷委员会印行)。
(六)李上古,马铎骐:《西会道上物资调查查》。边政,第一期,二四至三一面(一九四一)。
(七)常隆庆:《盐边,盐源,华坪,永胜县矿产报告》,新宁远,一卷十二期,七至十三面(一九四二)。
(八)常隆庆:《云南永仁那拉簧煤田报告》,新宁远,一卷十二期,一至七面(一九四二)。
(九)吴德基:《宁属制丝业之展望》,新宁远,一卷六,七期,一一至一三面(一九四一)。
(十)尹日昌:《宁属制糖概况及其改良意见》,新宁远,一卷六,七期,一三至一六面(一九四一)。
在二十五年,已开始为四川省建设厅进行调查。抗战发生,西昌行辕成立,聘常先生担任该矿技术专员,更作进一步的工作。嗣后行辕经济建设设计委员会成立,搜集此类资料,建议幵发办法。同时经济部资源委员会,对此发生兴趣,先后派遣汤克成先生等,来此详细调查。惜其所得结果,迄今尚未发表。据今所知,自地质上言,沿着安宁河谷,由南至北,在水成岩间,几乎不断他嵌有一条花岗岩石层。这种花岗岩侵入水成岩的现象,以西昌作中心点来说,向北去直到大渡河边,向南去经会理几达金沙江岸,沿着川滇西路两旁,多数地方可以看见。就中尤以会理城以西,花岗岩分布为最广。宁属宝贵的矿藏,大部就在这些有花岗岩侵入地方,尤其是在火成岩与水成岩接触之处。若干地点,金属矿特别丰富,成为“金属嵌岩”(Metallic Dke)。有人甚至说,由南到北这一长条花岗岩层,整个地可视作一种“金属嵌岩”。至于较大煤矿则主要地系在盐边、盐源两县水成岩构成的地区。
宁属各县主要矿产其数量业经约略测定者,如第一表所列。在此表中,除永仁县煤矿系在云南境内,与盐边县相隔一金沙江以外,其余皆在宁属地方。
第一表 宁属及其邻区主要矿产分布概况
从第一表看来,可见宁属境内,煤、铁两种国防基本原料,蕴藏极为丰富。以铁矿而论,宁属总储量,达三千万吨,矿以磁铁矿为主,主要产地为泸沽、毛姑坝、攀枝花三处。此等储量,以之与世界有名产区相比,自属无足称道。但在目前抗战期中的后方,则为最可宝贵的蕴藏。我等各省当中,铁矿之丰富,自以辽宁省居第一位,其藏量占去全国半数以上。其次推察哈尔省;该省宣化附近的龙烟铁矿,储量据称达八千万吨之多。该两省不幸早已沦陷。剩下各省中,西康宁属区域,大有首屈一指的希望。以其储量与过去全国重视的大冶铁矿相较,殊无逊色。若与现今政府积极开发的四川棊江钻矿相比,宁属矿藏,在质与量两方面,均远占优势。如此宝物,在国家正需要铜铁作战的时候,弃置不顾,令人不解。当然炼铁必需用煤。如泸沽铁矿,即因燃料不方便,一时难于大量开采。然而宁属煤矿为量不少。云南永仁县煤矿,相隔不过一江,用来亦极顺手。现今水陆交通,均极方便。攀枝花与毛姑坝两处的铁,均可取永仁的煤以炼之。而毛姑坝的矿,铁含量达百分之七十,较之理论上可能有的最高成分(百分之七二.五),相差无几,尤属难能可贵。泸沽、毛姑坝两处,近年来有小规模土法开釆,惟出品为量甚微,攀枝花则迄今仍是处女地。经济部资源委员会,前曾有意利用永仁及乌拉煤矿冶炼攀枝花及毛姑坝之铁。可惜筹备数年,至今未能实现。
关于铜矿及铅锌矿情形,前已论及,兹不赘述。在此只可附带提及,凉山夷区内,昭觉县境的乌坡地方,亦有铜矿,在清时一度采过。
宁属境内各种金属矿的齐备,为别处所少见。上述各种以外,尚有其他极有价值的特种金属。会理县小关河附近,发现有钻矿及镣矿;此两金属,对于制造特别钢,用处甚大。钻矿为一种钻碑硫矿(Codalt Arseno pyrite),产在铁厂湾地方。除云南传称亦有钻矿外,此乃我国境内唯一产有这种金属之处。镣矿出在力罗河;成分虽低,但系中国迄今发现唯一的镣矿,且在以前曾经采过。小关河附近尖山地方,最近还发现有锭铁矿,含镒约百分之二十至二十八。会理县境,攀莲街地方,更发现有含铭的铁矿,含铭约达百分之五,此亦国内别处所未有。
农业方面向来在西南边疆地带,宁属是一处颇为有名的产米区域。西昌附近一带,气候温和。植物生长情形,一方面类似昆明,另一方面有点像四川。在若干方面,甚至大有江南风味。垂柳在西昌城附近很多,城内也见有黄桶树和太阳花。然而这种在安宁河谷所见的情形,并不足以代表宁属全部。一般说来,宁属区域,从土地利用观点看去是山多地少。全属面积六千四百多万市亩当中,耕地只占四百万亩,约占百分之六。而耕地当中,尚有不少熟荒;据各家估计,自二十万至九十万亩不等。因此垦荒一事,在此区极值得做。西昌行辕,于三十年春奉到委员长令,设法将宁属各县产米数额,提高十万石。该辕随即会同屯委会等机关,组织“宁属食粮增产督导委员会”。所釆办法,为由官方贷款与农民,责其增加生产。后至收成时结算,实际上共增加二十余万石之多。
西昌一带,四季皆春,冬不冷,夏不热,最宜于养蚕,过去此城附近,以及南边各县靠近金沙江岸处,与云南永仁县境,均略有丝业。惟品质不良,茧多作金黄色销路不畅。近来技专在此改良蚕种大得成功。所出产品,不逊于江浙两省,而且据主持此项工作的俞筠蠲先生说,西昌气候对于养蚕实较江浙更为宜。江浙养蚕,只有春秋两季,夏天太热,冬天太冷,皆不宜养,而西昌一带,一年可养四季(春、夏、早秋、晚秋),金沙江河谷气候更热,尤宜于养蚕。将来希望一年可养六季,如安南一般。至于种植棉花一事,现在也在积极推行,但前途希望不大。棉花生长,需要一冷一热,同时要有合适的雨季。西昌一带,夏天不够热,冬天不够冷,而且雨季来得太迟;所以对于植棉,不甚适宜。此外蔬菜与果子方面,改良、试植与推广工作,有许多可做。例如西瓜在西昌,已移植成功。番茄本地原有,但殊欠佳。现经改良品种,从极大个的到小似金橘一般的,在此均繁殖得很好。
关于畜牧方面,在宁属以养山羊希望为最大。本地山羊,一只每天可产羊奶三四斤,很是不错。牛种则殊不佳,一头黄牛一天只可出奶四五斤;较之外国奶牛之日产二十斤,相差四五倍。将来希望,在于试畜外国种。盐源县境高山地带所产耗牛,出奶既多,品质亦佳。惟此类牛只能在高山寒冷一带(海拔四千米左右)生活,在西昌一带无法可养。耗牛与黄牛的混种,称为“柵牛”,产奶亦不少,将来可有推广的希望。
宁属地处北纬二十九度一分北纬二十六度四分之间,比较接近热带。地势属于西南高原。全境最低处,为金沙江滨洼乌地方,海拔只九百四十米。县城当中,盐源海拔二九六七米,乃是最高的。该县北部邻近康属一带尤高;如菁顶、岗子坪等高山,海拔竟达三千九百米。东北昭觉县境,大凉山区域,高度亦不低;其与四川省分界之凉山绝顶(黄茅壊),海拔为三千四百米。各处高度,既系如此悬殊,所产动植物,自亦大有区别。例如盐源县境的高山,出产耗牛、青裸,与康属地方完全相似。盐边、会理两县的金沙江河谷,则具有次热带气候,出产热带植物如木棉、芭蕉等。法国天主教士,在清末自安南将一种名叫Papaya的热带果树,移植金沙江岸,结果繁殖甚佳,此树中文名为“万寿果”,俗称“番瓜树”,其果在本地亦称“洋茄子”。其树实系草木本,作藤状。其果颇大,状略似茄子,约于阳历三四月成熟。据称其味似芒果,又似水蜜桃,甚为鲜美。另外在金沙江岸,试植咖啡树,据称亦得成功。
白蜡事业,为宁属一种经济富源。我国所产白蜡,熔点(约华氏八十二度)在蜡类中特高,兼以颜色洁白,毫无气味,为他种蜡所不及,世界各国,视为珍品,平时还销英美。每年出口,全国共约十万担,其半数产在川、康两省。而泌蜡的虫种,则以西昌、会理等所产“大山种”为最上品,主要在白果湾。此外凉山虫种,也很有品,宁属蜡虫,可说是全国白蜡业的中心。在昔全盛时代,蜡虫出产,年约一万多挑。政府虫税收入,亦达三十余万两。至于白蜡生产数量,宁属虽远不及四川峨嵋等县,但亦尚不少。其主要产地,在会理县摩拏云一带。目前年产六万余斤,已算是低潮。
宁属新式工业,迄今仍甚幼稚。抗战发生以后,经济部一度有意在此振兴工业。在二十八年的时候,特派胡博渊先生来此,筹设工厂。当时本地物价甚低,预定以二十万元,建设小型工厂十所。先后成立者,在西昌有纺织厂及制革厂;在会理有皂烛厂,另外制糖厂在筹备中。不久物价陡涨,原定预算远嫌不敷,追加后仍无办法。已经成立各厂,又因规模太小,不合生产经济原则;除制革厂后来尚能勉强支持外,其他皆始终赔本。至三十一年初,此等工厂,遂奉命一律结束,经济部在西昌所设办事处亦行撤消,后来已成各厂,闻已转交中央信托局续办。至在宁属唯一成功的官办工厂,乃是设在益门的“西昌行辕益门动力酒精厂”。此厂由行辕与乐西、西祥两公路合办,以百余万元办起,日出酒精七百加仑,计于二十九年开始筹备,三十一年开工,因宁属产糖不丰,所用原料,一部分系采用粮食。滇缅路断以后,该厂营业,据称甚为发达。
夷人在西昌
西昌逼近夷区,向来夷人在北城来往赶街者,为数甚多。抗战以来,此城逐渐走上近代化都市的途径。外省人士,大批涌入。装束摩登的到处皆是。但是汉夷交错这种旧日特点,迄今犹存,这也就是西昌街头景饶有兴趣的一点。摩登人物中间,常会看见仍作原始装束,赤脚披毡的高大倮夷男女。有时候最摩登的饭馆前面,围成一圈,蹲着一堆夷人。当他们彼此间以夷话谈笑的时候,一群摩登女郎走过,也许会指着他们大笑,白天在街上,夷人不敢放肆,对此无可如何。要是在山里,情形就要反过来了。
师范前面的小广场上,每天可以看见大批夷人,在此赶街。在这里挤满是人的地方,他们来回地徘徊,买卖东西,喝喝酒,看看他们认为稀奇的物品,自得其乐。同时汉人对于他们,虽说见惯了,好奇心却始终没有消灭。他们那种魁梧的身材,粗黑的面孔,奇异的服装,永远是一种好奇心的对象。和汉人比起来,夷人长得高大得多,尤以女子为甚。男子的身材,倒不一定比我们中间的北方人高。然而我们站在他们旁边总显得瘦小,因为他们胸部很宽的缘故。夷人衣服的颜色,仿佛是以黑为贵。无论男女,外面都披上一件黑色羊毛的披毡或“擦耳窝”①。底下一律赤脚。头上大半用蓝布缠头(这种习惯,也许是从汉人学去的)。耳朵上面,大都戴有耳坠。男子只在左耳上戴此物,女子两耳均有。男子戴的,不是一颗大的黄色蜜蜡珠,便是一短节银链。女子的耳饰,珊瑚珠、玉器、铜环、银钱、银环,等等均有,往往以几种不同的东西,缀成一串戴上。妇女所着衣服,外面一律是黑色披毡或“擦耳窝”,里面则贫富之间,颇有区别。穷人穿的不过是布衫黑裙(裙子用粗的黑呢裁成,形式为一种百褶裙,颇有点像西洋中古时代女子所着裙的模样,大都长得拖到地上)。阔人里面,有些极力模仿清末汉族贵妇的装束,上面宽袖大襟衣(衣袖及衣襟上各滚有一道或几道绣花边)。下面绣花裙子,有时甚至衣裙的颜色是触目的粉红色。不过无论穿得如何漂亮,终年难洗一次澡的倮夷男女,总是显得很脏。他们疲倦或是喝醉了,随时随地,倒在街上,便呼呼地睡去。提起酒来,他们最髙兴不过,西昌街上,常常会看见倮夷男女,抱着一坛酒,大杯倒出狂饮一番,西门外汽车站附近,有一片大草坪。迄今夷人仍然常在那里跑马,据说每年有几次比赛。
为防夷人滋事起见,以前西昌等逼近夷区的各县县城,夜间向来不许夷人住在城里。一到天黑,假如有逗留在后面的,不管他们是否情愿,一齐要轰出去。近来西昌城内,军委会办有边民训练所。该所学员(本地人都叫他们“屯委会的蛮兵”),住在会中所备宿舍,总算破了惯例。受训以后,当然变得文明些。但是新征来的,许多仍然野心未改。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① 披毡是一种用毡子做成的短披衫,长不及膝,没有袖子,形式有一点汉人所谓“斗篷”。这种外衣;乃是倮夷特色,夷语称为“擦耳窝”。但是所谓“擦耳窝”,不一定是用毡子做成,有些乃是用羊毛织成的。汉人当中,现在多对这两名词,加以区别;披毡指用毡子做成的此项外衣,“擦耳窝”指织成的(后一种下面多垂有編子)。凉山夷区的夷人,多半穿“擦耳窝”;云南北部,则着披毡。
我们到西昌的第二天,就听见夜间其中一位,挖洞走进一家布店,抢去一些纱布,并将店主劈死。夷人欲望很简单,所要东西不多。不过棉布对他们是一种必需品,所以布店和染店,最有被光顾的可能。
西昌城内,至今还有一座“夷卡”(现已改名为“西康省宁属屯垦委员会夷务管理处”)。这种中前清时代留下来的制度,似乎有点过时了。清代夷卡的目的,主要是拘留各支夷人送来的人质,以免他们造反。附带地还用来禁押拿获的叛夷。现在总算文明些。在西昌将人质办法取消;所谓夷卡,完全变成一种专关夷犯的监狱。来此后我们特去参观法庭。当时被拘的,一共只有十人,八男二女。据说以前要多得多。近来都先后开释了。现拘十人当中,九个是黑夷。只有一名是娃子。这位样子最滑稽,头上还戴着一顶旧军帽。中间还有两位小孩,乃是以前西会道上有名巨匪刘呷呷的子女蔡么老虎(亦系西会道上有名的夷匪首领蔡三老虎的兄弟)的女儿。不久以前,还在此处。新近因蔡已投诚,以放走了。二十八年屯委会接受卡后,本拟大加改良。对于犯人,在卡内任其自由。每天让他们上四点钟的功课(党义等);其余的时候,指定做一些劳作。这种办法,未始不好。
只因夷匪类多凶悍异常,不易管束。近来经费缩减,本卡卫兵由十人减至六人,尤属无从防范。某日清晨四时,犯人四名,挖墙而逃。嗣后遂改变办法,除女犯及小孩,任听其自由而外,男犯一律恢复手铐脚镣的旧时待遇,课则根本不上。如此暂时诚可无事。但恐放出以后,他们对汉人的仇恨,更将深刻。最幽默的,是卡中墙上,还有以前所贴标语,如“汉人是哥哥,倮倮是弟弟”等话。
夷人喜欢行劫,诚然不好。但是一般无知识的汉人,恃势凌人,也是常有的事。比方有一次我们上馆子去吃饭,正碰见一位夷人,走进来买包子。他的汉话说得不大好,一进来问包子多少钱一个。原来定价是两毛钱一个,堂信却对他说四角。后来又说四角钱买一个送一个,明明是存心嘲弄他。过去汉、夷两族间的猜疑与仇恨,许多是从语言不通以及不能以忠恕之道待人而起,现在仍然是这样。
宁属夷务问题
宁属两大问题,就是夷务与禁烟;而这两种问题,彼此间又有关联性,此点在前文中已经提及。汉人说,宁属烟苗之所以未能根绝,是因为夷区里面,黑夷包庇种烟,汉官势力一时不能达到,所以没有办法。这话固有相当理由,但非全部事实。汉人聚居的地域,比较僻静地段迄今多少不免仍有烟土。同时凶悍夷人,不服政府法令,视种烟为发财要道者,诚然不少;明白事理者,亦复有之。若干黑夷,现在业已觉悟,种烟对他们也没有多少好处;因为种烟的结果,使娃子(奴隶阶级)财富日增,在经济上大有夺取黑夷(统治阶级)地位的危险。走过凉山夷区以后,后来一位熟识的黑夷告诉我们说,他们本来不喜欢种烟;不过因为汉人需要此物,常常来买,所以就种起来。只要汉人不买,夷区禁绝,不成问题。最坏的是许多官方的人,也来收买。如果官方把握得住,他们还愿意合作,将进去买烟的汉人,一律绑起来当娃子。
宁属八县,究竟一共有多少夷人,迄今还是种值得研究的问题。据今所知,此区所谓夷人,绝大部分全是倮夷(倮彳罗)。他们和云南境内的倮僂,颇有区别;因为在他们当中,显然有黑夷和娃子两个阶级(这种制度,除滇北一小部分地区而外,在云南倮族当中,似乎是不存在的)。据屯委会估计,宁属汉人,一共不过八十余万,夷人则有百多万,超出汉人总数,川康建设期成会,亦谓凉山区域,共有夷人二百万,内宁属占八十余万。邓秀廷司令当面相告,说是川省雷马蛾屏区以及宁属昭觉、冕宁、西昌、会理、宁南、越西六县(此即包括扩大的凉山区全部范围),现共有夷人五十万户,汉人二十五万户;而且夷人一户,连娃子约有八九人,汉人一户则不过三四人。此等数目,皆嫌过于夸大。研究凉山夷区的专家常隆庆先生,对此问题,曾有较为科学的研究。常君在其亲身走过的地区,将所见房舍数目计下,由之推算,认为昭觉、雷波、马边、峨边(后三县迄今仍属四川省管,惟昭觉则属西康,为宁属八县之一)四县,由彼调查部分一共黑夷不过一万,娃子不过四万。然彼所调查的地方,已占凉山区域的大半。剩下的小半区域,即令亦有同样多的人口;凉山全区的夷人总数,亦不能超过十万,又谓会理东区夷人甚少,大部分乃是汉人世界,与普通人所信者不同。宁属境内,据彼所知,夷人所占地区,面积实在汉人所占者之下;平常挂在一般谈夷务者嘴上的所谓“一线相通“,实与事实不符。况且汉人所占,大部分为肥沃的河谷;而夷人居住之处,则主要地不过是些高山地带。所以夷人总数,决无超过汉人之理。如此看来,宁属八县夷人总数恐怕一共也不过十万左右。后来我们走到雷波,一位熟悉汉情的夷人李仕安先生对我们说,据他估计,宁属西昌、昭觉两县,约有夷人三十万。川省雷马峨屏(雷波、马边、峨边、屏山)四县,每县两三万至四五万不等(中以雷波为最多),总计不过十万上下,分作六十支黑夷。他本人曾在凉山旅行多次。一共前后所遇黑夷,总数尚不到三百人。
平心而论,常、李两先生所作估计,比较可靠。这就是说,一般所传说的未免太高。过高估计的一种结果,就是这种错误的估计,影响到公路工程的进行。比方此次修筑乐西公路,征用本地民工,当初以为夷人如此之多,不难征到几万。结果发现,连邓秀廷所辖夷兵凑在一起,一共还到不了一万。最后实际工作的五万民工当中,夷人不过占去两千。至于过去传说之何以会如此夸大,颇有几种理由。一因夷人凶悍善战,而且行动敏捷;每当袭击汉人,常会自远处蜂聚而来。一般平民无知受害之余,既缺精确统计,遂误以为夷人多得了不得。二因若干地区(例如会理东区),土豪势力甚张。因恐他人侵入尤惧政府取缔。乃故意扬言该处为夷区,以资抵制。最后在地方上掌军政权者,难免不挟夷(或者甚至养夷)以自重。清末以来,宁属地方,凡对夷务有办法者势力即不可侮。文人武人靠夷务吃饭者,为数不少。因此对于夷区情形,愈加渲染失实;而政治军事上的明争暗斗,亦往往由此而生。
清代对于凉山倮夷,素釆羁縻安抚政策,设立夷官,予以包山倮路的权利,并以作质当差等办法将其拉住。。同时在夷区四周到处屯兵。以资防堵。数百年来,多数时候,尚能相安无事。然而夷人窜出为害,仍然常见。边地武官,以剿夷立功者,不乏其人。如泸山刘公祠所祀之刘延珍,即是一例。
清末民初,夷防渐弛。民国八年,凉山夷人,倾巢而出。夷区大为扩张;雷波、峨边、西昌各县城,均濒于危。凉山汉人数万户,非杀即逃。剩下极少数(一共不过几十家),亦不得不求黑夷倮护,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① 对比方面,请参阅常隆庆著《雷马峨屏调查记》(一九三五年,中国西部科学院出版)。
地位几沦于娃子。此时幸有邓秀廷出,在西会道上及冕宁县境,剿御夷匪,极为得力。西昌及其南北交通线,幸得倮存。本地汉人,对之感激不尽。邓氏不但勇敢善战,且在驻营地区,不对汉人抽税;专赖抽夷人的税,及没收叛夷产业,以维持军费。因此汉人对之,更加爱戴。但一部分夷人,则恨之刺骨。邓氏除依赖武力外,并极力运用分化夷人的策略,以求获得成功。其所釆方略,一方面挑起娃子对黑夷革命,另一方面则设法使黑夷中间自己冲突。此种办法,收效不少。
屯委会成立后,对邓氏纯粹采“剿”的办法,不以为然,主张以招抚感化为主要策略。其所提口号有:
(一)“不收见面礼”,(二)“不取投诚费”,(三)“不准打冤家”,(四)“不轻用武力”,(五)“汉倮平等”,(六)“黑白(指黑夷及白夷)平等”。所釆方案,除对叛夷仍不免一剿外,尽力鼓励投诚;并在夷民渐已就范的区域内,设置政治指导区,同时在西昌设立边民训练所。就中最后一事,为一种值得特别提及的新政。该处于廿八年十二月起开办。其目的及办法,为调训各支黑夷头目及其子弟,以及一部分娃子,予以短期训练,教以汉语及党义等。每期训练一两月。至三十年夏季已共有五期学员毕业。此种方法,不失为一种治本办法。开办以来,已稍有成绩可言。整个地说,屯委会处理夷务,疵瑕并见。近来黑夷投诚者不少,降而复叛者亦复有之。为防夷人叛变起见,该会在重要地点,设有夷务指挥部,由二十四军派兵驻扎,以资震慑。目下由西昌到昭觉的路,政府势力,已能再度控制。在不久的将来,该会拟将汉人几百家,移民进去。同时设法将沿途交通经济大权5拿在手里。此外现归屯委会支配的兵士,在乐西公路上作养路工作者,计有一千人:将来工作完竣以后,拟将其调到昭觉屯垦,并鼓励其与白夷通婚;如此把握着白夷,黑夷即不成问题。这件事并不难办;据说现在昭觉的驻军,业已有一些和白夷女子发生恋爱了。
邓秀廷在名义上也是隶属二十四军。不过久当一面,自然不肯甘居人下。同时因对夷务问题,与屯委会意见差池,有时不免摩擦。他部下所辖夷兵,与屯委会的学员成为一种对峙的局面,甚至发生过武装冲突。机关的重复,事权的不统一,不免是处理宁属夷务问题的一大障碍。
倮夷因缺乏教育,贪诈狡黠成性,目以偷窃抢劫为荣。汉人对之,不怀好感。一直到现在,“夷性犬羊”,“夷人畏威不怀德”,这类口头禅,常挂在谈夷务者的嘴边。许多去过凉山的朋友们,也以为黑夷非剿不可。实则许多问题,出于误会。要是好好的由教育方面入手,未始是一件没有办法对付的事情。
邓司令的会见
久仰邓秀廷的大名,到了西昌不久,恰巧他也来了,经过一位朋友介绍,我们特地去拜访这位历史上的人物。邓先生是冕宁县靖远营的人,有人说他有夷人的血。无论如何,他对黑夷是痛恨的。担任剿夷工作一事,他已有二十年的历史。十八岁就从军,任四川省第二路汉军前伍营第四营营长。后以家乡夷匪猖獗,请假回籍,任“总团”,从事防剿。后来任川边陆军第三混成旅第二团团长兼宁属夷务指挥。二十二年,升任二十四军步兵第二十旅旅长,后又加靖边司令衔。平常多半长住在他的故乡(冕宁县泸沽附近的甘相营地方)。近来因与屯委会不和,越发不大上城来。这次来完全是凑巧,因为莫柳忱先生正在努力调解他和屯委会间的意见,特别把他拉来了。
邓司令在西昌住的,是一座大公馆。因为他和屯委会弄得不好,住宅附近,戒备甚严。他的部下,一部分是夷兵。他们仍作夷人装束;不过每人胸前,挂上一个“邓”字的大块布条。据说他最多疑。约好以后,我们便马上赶到他那里去。他所住的公馆,是一幢很大的旧式房子。从里到外,布置有好几层岗位。站岗兵士,一部分穿的是全套汉式军装;客人来了,一齐敬礼。副官将我们引到最里面一间长房里,邓氏着军装出见。邓司令的印象,和我们当初所期望的不同。虽则两目奕奕有神,并不怎样威武。他的面貌很清灌,身材相当高,看样子似乎烟瘾不轻。见了我们,便拿茶和瓜子相款待。据他自己说,本人现年五十二岁,手下共有三团兵,其中一团是“蛮兵”(由夷人组织而成的部队),两团汉兵,每团计有一千二百人。关于治夷方案,他说,夷人当中,十分之九是自夷(娃子),十分之一为黑夷。黑夷最不可信。一支黑夷只有二三十家的,有时依附汉人;像他的“蛮兵”当中,便有此等事例。凡是有几百家人,一两千家娃子者,则均不服汉人,非剿不可。黑白比例,既系如此悬殊;联白夷以制黑夷,实属轻而易举。他向来主张领导白夷革命,剿制平黑夷,或令其"归汉"。本来这件事并不难做,可惜屯委会人不如此想。事权不统一,他以为是目前治夷所遭遇最大的困难。
天主教与凉山夷区
“永安公”(即天主堂)是西昌城最考究的建筑。筑成至今,已有三十余年。哥特式(Gothic)的教堂,一部分窗上玻璃作深蓝色;这种华丽庄严的建筑,不期而然地会令人肃然起敬。一个星期天,我们特别去参加该处的晩礼拜。进去只见灯烛辉煌,歌声扬起,景象至为严肃。做礼拜的时候,祷告用拉丁文,唱诗班纯粹由女修道士担任,更加显得庄严。
散了礼拜以后,特去谒见在此主持西昌教区的包主教,和他谈谈大凉山的情形。包主教是法国人,在此工作已数十年,对于宁属情形最为清楚。自称现年五十五岁,来此已三十年,以前到别省去过。看他样子,比真正年龄还要老些。颔下须长尺余,业已斑白。本教区内,教民一共不过一万人,全是汉人。倮僂当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正信教的,即有亦不过挂名。关于凉山问题,他自己二十多年没有去过,不知目前情形。昭觉以东,恐怕很危险。对于这些“夷家”,他以为没有多少办法,昭觉原有天主教堂一所,民国八年夷人陷城后被毁,嗣后即未修复。现在剩下来的,不过一块石头。
听到我们要入凉山,包主教说,“我很佩服你们,你们真勇敢。”法国溃败以后,旅居外国的法国侨民,大都不胜懊丧,包主教也不是例外。一面和我们讲话,一面低头沉思;嘴里再三地说:“国家已把我们忘记,如何是好。”
这些天主教的教士,对人并不肯完全说实话。包主教虽说近来他们没有人去过凉山;后来德副主教却告诉我,五六年前,天主堂还有人去过昭觉;他们由西昌骑马去,第一天在滥坝夷人家,第二天便到了。天主堂里还藏一张凉山的地图,是将西洋人的工作拼合画起来的。这张地图,平常素不肯给人看,问到此事,常会推托业已遗失。其实也没有什么出奇。上面所载情报,许多不过是猜度(例如说凉山产有白金)。
屯委会徐孝恢先生告诉我们,天主教以前在照灯坪设有教堂,劝夷人信教。其所釆手段,是给信教者一些东西,藉资引诱。不料倮夷只贪东西,并无诚意信教。每次来总是需索,同时又叫亲友们也来要。不久外国神父所带东西,一齐要完。他们贪求无厌,连答应他们等东西运来再给也不行,反而疑心神父将东西藏起来。结果将这位神父,拖在地上走,向之勒索东西,结果把他拖死在山上。随后教堂也被他们毁了,教士们遂不敢再入凉山传道,传教者虽说有本领,碰到这种民族,却也没有办法。
西昌与四川内地的交通
由西昌去四川内地,向来是采越西、富林、汉源的大道。这条路由西昌径向北行,经礼州至泸沽后,改向北东北去,经冕山,登相营至越西。自越西起,复大体北行,而微偏东北,经倮安海棠、平坝,到大树堡(位在大渡河南岸);在该处过河,即是富林(位在大渡河北岸,属汉源县管)。计由西昌到富林,共计八个马站的路,除第一天由西昌到礼州,是一个小站(路短而平),第二天路(由礼州到泸沽)亦系平坦好走以外;其余六天,大都是大站,这就是说,不是路程较远,就是山路难行。在第四天途中(登相营到越西一段路),翻过小相岭。这座山是我国西南角上一座有名的高山,自古有名的天险;传说海拔三千一百米,较大相岭(二八九六米)尚高。越西境内,倮夷为患颇深。县城本身,天未黑即无形中入一种戒严状态。第四天途中由中所坝到小古哨(未到越西县城前一座小村)一段,及第五天(由越西到倮安)途中由黎溪站经连三湾到倮安一段,尤其危险。前者下午五时以后,即不能走;后者更需结伴前进。①
由西昌到富林,普通虽都作八站走,但是如果稍赶点路,第一天由西昌到松林,第二天赶到登相营,可以省去一天。如此七天便到富林。
由富林路续向北行而微偏东北,经“汉源街”(一称“汉源场”,北距汉源县城二十五华里,为汉源县最大镇市之一,较县城尤为热闹)一天(一站路)到汉源(前清时称“清溪县”)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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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关于连三湾一带的危险情形,请参阅周光地《越西倮安间的五十四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川康科学考察团专刊,一八至二。面(一九四二)。
由该县城,折向东北走,三站到雅安。计汉源县翻大相岭,一站到黄泥堡。自黄泥堡(仍属汉源县)入荥经县,过该县县城,第二天到麻柳场(属荥经县)。最后由麻柳场入雅安县境,一站即到雅安县城。
(如赶路走大站,可由汉源县城一天赶到荥经县城,又一天即到雅安,如此一共只需两天)。
按照以上所说,由西昌经越西、富林、汉源到雅安的大路,普通是十二个马站(西昌到富林八站,富林到汉源一站,汉源到雅安三站)。所经地方,以前全属四川省管;二十七年西康建省以后,一律划归西康。以区域言,大渡河以南(富林附近),属于宁属;以北(富林到雅安一段),则属于雅属。虽说有十二站,站数过多,其中好几站又太大。因此普通马帮走此路,多半不止费十二天,多的时候常到十六天,十三天差不多是最少的。他们到富林后(无论是北上或南下),多半休息一天。有些大站,分匀一点走,或者将一站分作两天,如此时间便占多了。在另一方面,如果如上所说,将西昌到富林的路曲做七天走,那么十一天便可由西昌到雅安(许多滑竿和步行者,常是这样走)。要是由汉源县城两天赶到雅安,更可省去一天,如此一共十天就够了,雅安有大路通成都(此段路以前是四个大站,俗称三百六十里。现已辟成公路,为川康公路的东段。公路里程,共计一百五十三公里,合三百。六华里),按此由西昌到成都,旧路正常地一共是十六个马站。
要是不走雅安、成都,而要西入康属到康定的话,循旧日大道往北走到汉源县城后,与刚才所说路线分路,自该处(汉源县城)向西北行,翻飞越岭,经泸定到康定。该路由汉源到康定,共计五站路(由汉源三站到泸定,又两站到康定),俗称三百四十五华里,实约三百三十五华里。计由汉源一站到宜东。由宜东翻飞越岭,一天到化林坪一站到泸定,泸定一站(六十里)到瓦斯沟,瓦斯沟一站(六十里)到康定。如果赶路走,自宜东一天经化林坪,可以赶到冷磧,第二天经泸定到大烹坝,自大烹坝再一天便可赶到康定。如此可以省去一天;由汉源到康定,只要四天,总上所说,由西昌经汉源到康定,普通是十四站的路(九站到汉源,又五站到康定)。许多人由西昌到富林,只作七天走,如此便成十三站。要是汉源到康定,只走四天,那就一共仅要十二天。据说兼程地赶,全程十一天便可赶到。这条路因为是大路,沿途食宿比较方便,不一定非按站口走不可,所以赶路不大成问题。
由西昌经越西、富林、汉源到雅安的大道,本团乙、丙两组团员,此次亲身走过。沿途实际里程,曾经团员陈泽汉君,用步行时间纪录予以测定其结果如第二表所示。
第二表 西昌、雅安间旧日大道沿途里程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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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本表中所载各种情形,均系陈泽汉君在一九四二年八月底至九月初所测定。
以上所述由西昌经越西、富林、汉源到雅安的大道,可称为甲线。此线乃是以前西昌与四川内地交通的主要道路。但除此线外,尚有其他几条路线可走。就中最捷的一条,可称为乙线。该路由西昌到平坝,最初六站半路,完全与甲线相同。自平坝折向东北行,径趋金河口,有驮马道可循,计需四天达到。这一段路,经过大凉山边缘,中有三天,完全是经过夷区:若无夷人倮护,相当危险,所幸此区倮夷(黑夷),较凉山夷区为有组织,向来设有土司,只需找到土司帮忙,便无问题。此区土司,现为“岭(本地人读为冷)光电”先生。此君善汉语,深通汉情,对汉人颇有好感。目前在屯委会任职,多半时候住在西昌。平常满身军服,已不易辨其为夷人。凡在西昌找得岭君函件介绍,或派人护送者即可不虑安全问题,此种情形,较之凉山夷区,已经文明得多。清末以来,汉人经商,以及马帮,常有走此路者。虽较危险,但较越西、汉源的大道,要捷得多,不过自交通频繁而言,实远不及甲线。
金口河隶属四川省峨边县,位在大渡河北岸。自平坝来,一直在此河南岸走。到了此镇附近,方始渡到北岸。此处有小河一条(即名“金口河”,镇以此河得名),自北向南来,流入大渡河。金口河的镇市,位在该项小河的西岸,紧逼河岸,正当两河会合之处,历来为峨边倮夷出入的口子,因此地位非常重要。峨边境各村镇,以沙坪为最大,其繁盛竟超过县城。次则为金口河(近来乐西公路修通以后,金口河渐有夺取沙坪地位的趋势)。
自金口河乙线折向东行,在大渡河北岸山脚,紧沿河边前进,一站(俗称九十里)到沙坪(位在大渡河南岸)对岸的马嘶溪(亦称“河坝”)地方。由该处前行,路续沿河边,溯河而下,后来渐趋上山,计行三十里到新场。。②自新场前行,路离大渡河较远,改向东北东往峨嵋去。计自新场五里到四碑岗五里到石剑坪,已是峨嵋县境。又十里到对水沟,再十里到大为场,更十五里到龙池,为峨嵋境一大镇。自龙池十里到板石溪。又十里到杨村镇(亦称“杨村铺”),再十里到土地关,更十里到黄茅岗。黄茅岗位在峨嵋山背后,即在“金顶”(峨嵋山绝顶)舍身崖的悬崖底下。由黄茅岗前行,五里到石堤坎,又十五里到高桥,再十五里到冠峨场,更十五里即到峨嵋县城。共计由马嘶溪到峨嵋,实测路程一百六十五华里,为两站路,以龙池为中途宿站,新高桥为两天餐站。自峨嵋县城续向东北东走,经苏稽(峨嵋县境第一大镇,为四川一处最重要的丝业及绸缎业中心).到乐山(嘉定),计程八十华里,为一站好走的路。
总上所说,由西昌循乙线到乐山,共计十三站半路。普通多半赶一点路,作十三天走到。这条路线,乃是西昌与四川内地最捷的交通路线,比由西昌走大路到雅安(十六站),要省去三天。
自西昌北行第三条路(丙线),就是最近修筑的乐西公路。这条公路的路线,大体如下所述。自西昌径向北行到泸沽,完全与甲线相同。由泸沽前进,两线分路。甲线向北东北去登相营;丙线则大体续向正北走,经冕宁县城到大桥(仍属大桥县)。自大桥改向北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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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本段所记里程,均指华里,除特别标明“俗称”者外,其余皆系作者一九三八年十月旅行中乘滑竿时所测得的实际里数。
② 此线与现在的乐西公路,在新场会合。将来计划,拟修一条公路支线,自新场通到马嘶溪,以令沙坪与公路发生联系而得倮持其繁荣。
经拖乌后,在菩萨岗翻过小相岭山脉,出冕宁入越西县境。①②由菩萨岗复改向正北,经铁宰宰到擦罗(属越西县境),自擦罗前行,改向东北走到南瓜店。南瓜店以后,路复向正北而略偏西,直趋位在大渡河南岸的“农场”地方(仍属越西县)。在“农场”过大渡河,入汉源县境,向东北东行,溯此河而下,进抵富林,在该处与甲线交叉,由富林前进,丙线不过大相岭去雅安③,而改向北东北行,循旧道盘上蓑衣岭,沿途大部遥临渡河而下。自蓑衣岭陡盘下山,大体向东南走,经寿永场(属峨边县),到金口河(但路在山上走,并不经过该镇本身),回到大渡河边。由金口河起,路从改向北东,一路在山上走,下临与之平行的乙线,经吉星岭、弦岩(在此处附近,下望可见沙坪),到新场,与乙线合。总计循此线自西昌到乐山,全程五百十四公里,合华里一千。二十八里。汽车普通分作四天走。
上述乐西公路的路线,大部分系与一条旧道相同。由西昌到擦罗一段,就是下文将要述及的丁线。由富林经蓑衣岭到金口河,再由该处到峨嵋、乐山的大渡河北岸,全程大部也是一条老路(此段路中间并不经过夷区)。比较地可以视作新路线的,只有由擦罗经农场渡河到富林这一节路(当然这路也不完全是新的)。旧日的路,大都从擦罗到安顺场,在该处过河(参阅下文所述的丁线)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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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甲线与乙线,均经过冕宁、越西两县县境,但甲线经过越西县城而不经过冕宁县城,丙线则与此相反。
② 菩萨岗较甲线所经之小相岭绝顶为低。采取目的之一,为避免直翻小相岭陡峻的绝峰(此线正好自旁绕过去)。
③ 由富林经汉源翻大相岭到雅安(大体循甲线)的雅富公路,预定于一九四二年兴筑。此路筑成后,川康与乐西两条公路,即可贯通。
富林。安顺场在“农场”上游三十华里,仍属越西县管。大渡河在此处附近,作一个将近九十度的大转弯。所以“农场”位在大渡河的南岸,安顺场却在河的西岸。安顺场乃是在历史一处很有名的地方。清末太平天国失败以后,石达开是在此被擒的。
修筑乐西公路以前,好几条可能的路线,都考虑过。以路程远近来说,当然以上述乙线为最捷。西昌、富林与金口河三点,好像一个直角三角形的三个角,直角坐在富林。现在的乐西公路,是由西昌北行到富林,是由该处往东折去金口河,走的是三角形上造成直角的两股,丙乙线径趋金口河,大体说可是走这三角的弦,当然要捷得多。据说当初对于乙、丙两线的去取,专家当中,曾经有过一番争辩,后来之所以卒于釆取丙线,并不是因为乙线要经过夷区,也不是因为山势太陡,而是因为这路所需桥梁太多。至于这种选择,是否聪明,现在还有问题;因为现在的乐西公路,翻过冕宁大山,该处(拖乌、铁宰宰一带)冬天积雪甚厚,难于通行。无论如何,现路从富林到乐山一段,跟着旧路绕道蓑衣岭,不但无谓的向北兜一大圈,而且翻过高山,浪费了许多路。即令不釆乙线而采丙线,若不绕此岭而径沿大渡河北岸走,路也要近得多,而且这条沿大渡河的路,以前计划修筑川滇铁路时,曾经测过;计有富林到乐山,一共不过一百三十余公里,比起现在乐西公路上的二百六十三公里来,要近一半左右,相差百余公里之多。据说修路时之所以仍绕蓑衣岭,因河边路要穿过三座大森林的缘故。现在看来。这着未免失算了。
乐西公路沿途地名及里程,如第三表所示。
第三表 乐西公路沿途地名及里程表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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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此路与上述甲线及乙线,各有一段相同。表中所载公路上的距离,可与上文中所载该两线上的旧路距离相比较。
上述甲、乙、丙三条路,实系由西昌通到四川内地的三条主要路线。此外尚有通过凉山夷区的路,比较很少人走,将于第五章中叙及之。至于下述丁、戊、己三路,主要是通到康定去的。因其与上述三线多少有关联,所以在此略述一下。
丁线起初一段(由西昌到擦罗),完全与上述丙线(乐西公路)相同。在擦罗与丙线分路,西北行去安顺场。到安顺场后,不过大渡河而沿该河西岸北行,溯河而上,到泸定对岸,即由该西北趋康定。此路由西昌到康定,据说一共十三站。论及路程来,要比走甲线到康定捷些。不过时间上并不省(两路要十三天);而且此路因为比较是小路,马帮少走(运货多用背子),沿途人烟稀少,所以无法赶路(非按站走不可),有时反不及走大路快。如果要循此路去四川,可由西昌十一站到泸定,再折向东行,循旧日雅康大道六站到雅安,一共十七天可达,比甲线多五天。
丁线与丙线的一种共同特点,是中间在冕宁、越西两县境内(大桥与擦罗之间,拖乌、铁宰宰一带),需经过一段夷区。安顺场一带,也是倮夷区域。因为这种关系,以前汉人对此,视为畏途。石达开的被擒,也是吃了夷人的亏。民国以来,此区夷人(仍是黑夷),已渐归化,其风俗习惯亦逐渐汉化,成为所谓“熟夷”,比较不大骚扰。西康建省以后,地方当局,雇用此等熟夷放哨,行旅更感安全。即在乐西公路修通以前,此路亦已不较汉源、雅安大道之危险。
戊线由西昌到安顺场,完全与丁线相同。自安顺场不经泸定,而径向北西北去,经摩西面、榆林宫,直达康定。据说由西昌到康定,循此路也是十三站,路程较丁线又要捷一点。二十八年的时候,康省建设厅,筹划开辟康滇公路。当时所拟路线,南段自昆明经武定、元谋到会理,采旧日昆会大道路线。中段即采西会大道,此段则釆此处所说的戊线。后来交通部兴筑乐西、西祥两路,这种计划就放弃了。
最后一条路线(己线)。由西昌随丙线到冕宁县城后,折向西北,连翻高山数座,到达康属九龙县城,再由九龙北行,经木居城子,榆林宫到康定。此路不但路绕得很远,而且异常险阻,又需经过几百里人烟极稀的康人区域,所以走的人很少。其重要性比起其他各路来,可说是不足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