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种类繁多的声腔艺术里,五山腔是作为一种原生态的民族民间艺术出现在公众、媒体的视线里的,它是滇南彝族尼苏人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歌唱艺术,囿于这个支系地域、文化、习俗、文字等多种因素,同时也囿于汉文化的主流地位,这种声腔艺术长期处于一种与外界隔离、不为人所知的状态。不过,在这个信息多元化的时代,“青山遮不住”,它还是被人“发掘”出来了。
据《通海民族资料?民间舞蹈集成》记载:通海的彝族大部分属于尼苏支系,按服饰再细分,又有喜鹊帽、黑包头、三道红之别。通海彝族的声腔艺术造就了石素兰、龙成富、普家发、石桂琼等一批优秀的民间艺人。今年,韩国一家电视台远道而来,在通海县里山乡,拍摄了五山腔的专题片。云南大学音乐系的师生也专程赶来里山乡,从事五山腔专题研究。玉溪市各级文化主管部门早早地就意识到了五山腔作为一种非物质形态文化资源的珍贵性和稀有性,开展了一系列抢救、挖掘、整理、扶持工作,并借聂耳音乐基金会成立、全国各大媒体到玉溪采风之机,把通海彝族的五山腔推向全国。在社会积极发掘、拯救五山腔的同时,我们不能忽视的是五山腔艺术口传心授方式的一个“致命伤”:它的传承出现了止步于四十岁左右中年人的断代现象,这成了记者展开此次调查的初衷。
五山腔是滇南彝族四大名腔之一
滇南彝族四大名腔,在民族民间音乐体系里成了一个专有名词――“四大腔”,它包括五山腔、山药腔、海菜腔、四腔,分别流传于彝族尼苏人居住的四个地域,是四种不同的声腔和套曲形式,具有篇幅浩博、结构严谨、曲调深沉、演唱技巧较高、难度较大等特点。此外,四大腔演唱形式多种多样,有独唱、对唱、重唱和一唱众和,或在同一首歌曲中几种演唱形式兼而有之。
五山腔一直都被公认为四大腔中音调最高的腔调。里山乡平顶山村的民间艺人龙成富认为,由于五山腔的音调高得出奇,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一个寨子里能唱好五山腔的就那么两三个人,一般的嗓子根本没法唱,并且五山腔传承了丰厚的文化底蕴,如果不了解,也无法真正把握其神韵。
五山腔的歌词多为即兴创作,也有成套的传统唱词,大多形象朴实,生动自然。龙成富说,五山腔的唱词也可以用其他三种腔调来演唱,并且四大腔调的唱词基本上是通用的。以《十合小茄》为例,它属于五山腔中白话、茄子、花碟三个调子中的茄子调,在这三个调子中,白话在对唱时使用,茄子在独唱时使用,有时像朗诵一样。这三个调子在四大腔中几乎都有。
“舞蹈老板”龙成富
“舞蹈老板”是上世纪80年代,上级文化部门送给民间艺人的称号,龙成富有幸获得了这个在彝家人看来非常荣耀的称号。其实,龙成富自称是个多面手,什么都想干,并且都能干出点名堂来。他与亲戚曾合作开发过小型水电站,在里山乡的许家庄经营过饭店,以玉溪运动员的身份参加过省农运会,两次荣获摔跤冠军,投资建盖红砖厂,没想到亏了本,后来,他又在县城开了一家骨科诊所……
虽然生意走马灯似地换,但龙成富对五山腔的爱好却始终如一。龙成富说,他13岁学弹弦子,17岁学唱五山腔,老师是他的祖父龙如江。他的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尼苏人中远近闻名的歌手、弦子老板。解放前,龙家是当地的地主,祖父辈不用做活,天天背着弦子走村串寨,走到哪唱到哪,他祖父到了40岁还不懂犁田种地,但却成了一个深受当地青年男女欢迎的艺人。龙成富基本上继承了祖父优秀的弹奏、舞蹈、唱腔艺术,后来抽水烟筒、喝白酒把嗓子弄坏了,唱起五山腔,韵味还行,就是高音上不去。
“曲子师傅”石素兰
“曲子师傅”(民间艺人称号)石素兰是龙成富的妻子,里山人把他们的结合看成了“夫唱妇随”的典范。石素兰是公认的目前五山腔民间艺人中的佼佼者。她从小就爱唱五山腔、四腔,现在43岁了还在唱。每年的春节、妇女节、火把节,她都要约上伙伴到曲江、高大、四寨等地去唱五山腔。石素兰“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丈夫龙成富的评语),唱五山腔时能在高音与低音之间不停地转换,唱到高音时,她能在最高的音部停留1至2分钟,这也是众多声乐专家在听完石素兰的演唱技艺后交口称赞的原因。石素兰说,她一生喜爱五山腔,但是现在这门艺术面临失传,很多年轻人几乎都不喜欢五山腔,都去唱流行歌曲,没有人来向她请教了。
对于政府大力扶持五山腔这一举动,石素兰表示,她和丈夫都愿意为五山腔的传承尽最大的努力。为此,她还希望在参加完市县的几个调演后,去找一些比她更老的艺人,请他们帮她指出唱腔中的不足,传授更多的演唱技巧。
目前,龙成富、石素兰夫妇与民间艺人石桂琼一起已经接受了拯救五山腔工作中最具有挑战性的任务――培养五山腔的传习人。
用《青藏高原》“选秀”
里山乡副书记郭崇武是培养五山腔传习人的负责人之一,他说,要为五山腔挑选优秀的传人,首要的条件是要有好嗓子,要先唱《青藏高原》,高音唱得上去才符合条件。另外,作为五山腔的传人,日后还要担负着把这门艺术广为传播的重任,因此在相貌上还必须选标致一点的彝族未婚少女。
在郭崇武的《民情日记》中,记者看到了这项“选秀”工作的艰辛:
9月3日,里山乡的“选秀”工作小组出发了,第一天来到五里箐。晚上十点半,找到了6名候选人,最终一名叫普春艳的,活泼开朗的彝家少女在试过《青藏高原》、《山路十八弯》等歌曲后被工作组的三位民间艺人看中。其余5名少女要么高音唱不上去,要么羞涩不愿唱而落选。
9月4日,星期天上午七点,在芭蕉箐村,工作组费尽心思找到了四个未婚少女,用唱《青藏高原》的方式一一考察之后,选中了一个在乡私营企业打工的,叫普艳红的女孩。为了让她能安心练习五山腔,工作组还通过乡领导,代普艳红向这家私企老板请假一个月。
9月4日中午,工作组又马不停蹄地赶了10多公里的泥巴路,来到边远的平顶山村。选中了两个女孩子:龙晓梅、普红春。龙晓梅在村里教着学前班,普红春还是初三年级的学生,思来想去:对普红春,只能忍痛割爱,作候补之用;对龙晓梅,则让村干部找人帮她代课,让她能专心练习五山腔。
之后龙晓梅推荐了她的好友龙素玉。人选一经确定,安排在龙成富家的声腔、舞蹈培训马上开始。而龙成富、石素兰、石桂琼三位艺人则成了义务教学、不收一分钱的老师。
四位彝族少女的心愿
9月16日,在龙成富家里,记者看到了普春艳、普艳红、龙晓梅、龙素玉四位女孩,她们正在为县里庆祝建国55周年的文艺晚会排练节目,其中一个节目就叫《五山腔》。郭崇武说,9月26日的文艺演出是她们的首次亮相,之后还要参加秀山公园原生态民族歌舞表演和市里的社区文艺调演。
经过三次集中训练,四位女孩对五山腔这一“文物级”的艺术已经有了一些深入的认识。
普春艳今年20岁,她说,以前没听过五山腔,对它也不了解,听过石素兰等几位老师的演唱之后,她很快爱上了这门艺术,她感觉,在五山腔那高亢激越的腔调里,有一只雄鹰在展翅高飞。
普春艳说,不喜欢在剧场里唱,感觉声音被压抑了,不能发挥出最好水平。她喜欢在山野里高歌,在野山楂树下,对着山箐一展歌喉,那样才能真正展示五山腔的原汁原味。
龙晓梅今年16岁,在参加训练之前,她从来没有听过五山腔。在了解了五山腔的文化历史后,她想把这一属于自己民族的艺术发扬光大。
石素兰说,她一开始就教导几位女孩,五山腔这门艺术,学得好是自己的,是可以装在心里一辈子受用。这些女孩好像听懂了老师的话,每次集训,大多要赶五六公里,甚至十多公里的山路到石素兰家,她们学得快,头脑也聪明,现在已经能为几个师傅的演唱帮腔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女孩的父母也积极支持女儿,他们把自家女儿能唱五山腔当成了一种荣耀,即便农忙时节少了一个帮手,也毫无怨言。
说起培训的困难,石素兰说,首先是经费问题,如果上级政府能够适当拨给一点误工补贴、伙食费,她有信心把传习班办到彝族学生较为集中的学校去。
艾云柯与《彝族民歌资料集》
在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四街镇有一位名叫艾云柯的老人,早在上世纪80年代初,他就曾深入到通海彝族寨子搜集整理彝族民歌。9月17日,记者拜访了艾云柯。
艾云柯告诉记者,他曾经是县文化馆的一名民族文化工作者,上世纪80年代初,单位派他收集彝族民歌,他带着一台收录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深入彝族群众居住的村村寨寨,寻找优秀的民间歌手,在里山乡的中科、平坝、象平、芭蕉以及高大乡的库南、观音等村寨,他收获最大,采集了大量的民歌材料。随后,他花了半年多时间,共整理出彝族民歌20多首,选得最多的是五山腔和四腔,其中的五山腔婉转动听、高亢抒情,让他记忆犹新。这些歌曲编订成册后取名《彝族民歌资料集》,并向全县各部门推介,但在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
艾云柯说,现在政府非常重视民间音乐的保护、挖掘,是一件大好事,他看到了彝族几大腔调传承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