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娃石箱子得宝
少主人北京城封宫
新兴城南三十里有个大村子,面临玉湖,背靠东山,因名东山村。夏季,湖水涟涟,荷叶团团铺满湖面,莲花婷婷玉立,煞是好看。新兴八景之一的“玉湖菡萏”即此。
两三百年前,村里有一家姓王的,夫妇二人加上-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因无田地,靠帮工度日。孩子年纪虽小,却早就帮人放着牛了。每天,他背着背箩,吆着四、五头牛进山放牧,顺带拣些柴火、蕈子、摘些野果,运气好时,还能拣到一窝鸡棕。他早出晚归,与牛为伴,踏遍了四山八洼。这天,他吆着牛进了箐口,见地上躺着一支锈迹斑斑的铁钥匙,就漫不经心地拣了起来。“嗬”好大一支钥匙,有居家钥匙的两三倍大。“是哪家弄丢了?锁一定也很大”他想,顺势将它套在手指上,一面甩,一面吆着牛进了山。此后,虽然每天都把钥匙带在身边,可就是没有人来认领。他就用它来刨蛐蛐儿,撬地石榴,时间一长,钥匙磨得亮晶晶的。
又一天,放牛娃进了观音山,将牛吆到青草茂密的地方后,他就爬上“石箱子”休息。“石箱子”是一块凸出地面的大石头,方方正正,状若箱子,腰上一把石锁挂着,锁上还有锁孔呢。他仰面躺了一阵,看着天上的白云向远方飘去。然后又竖起了蜻蜒,接着又翻起了跟斗。玩着玩着,身子碰在石锁上,心里忽然一动,马上掏出大铁钥匙朝锁孔捅,他用力一推,只听“咔嚓”一声,石锁开了,他惊奇地睁大了眼睛。锁开了,箱子能不能打开?这么大的箱子盖至少也有四、五百斤。初生之犊不怕虎,好奇心驱使着放牛娃再试一试。他站稳脚跟,两手顶着石箱子盖,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箱子盖硬是被?起来了。探头一看,偌大的箱子里装着一口罗锅、三截燃过一半的柴头、一床烂羊毛毡、一杆大号。他想:这恐怕是哪个放羊人藏在这里的。他失望地盖上了箱子,又套上了锁。
晚上回家,放牛娃将此事对爹妈言讲,他爹暗暗忖度:“这事有些奇怪,一块大石头用把钥匙就能打开?”想了半天,猜不出其中原委。转念又想:“羊毛毡虽烂,比自家的暖和,罗锅虽旧,比破铁锅强……,说不定是宝贝呢”于是,他叫上儿子,连夜去把石箱子里的东西全部背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妈妈把罗锅擦洗干净,再装上一小碗米,并用带回的三截柴头拢火煮饭。他们要看着这罗锅有没有什么灵验。待锅里的水气快干并散发出阵阵饭香时,打开锅盖一番,嗬!真神,一小碗米居然煮、得一满罗锅饭,白花花的,不软不硬,刚刚合口。三口人吃饱了,饭还剩下大半锅。晌午热热再岭,还是没有吃完,第二天,第三天照样如此,罗锅里的饭就是吃不完。此后,不论家中有客无客,人多人少,罗锅里的饭就是舀不完、装不尽。但有一条,添饭时嘴里要说“还有呢!还有呢!”如果说着“没有了”的话,罗锅里的饭也就完了,就得装米另煮。那三截柴头呢,尽管天天用它烧火煮饭,可它仍如前样,未短半分。
罗锅是“宝”能“长”出饭来,羊毛毡又能长出什么好西呢?第三天晚上,父亲有意将羊毛毡拿来试试。打开一看,长处是够入盖了,宽处却不够。“拉拉!拉拉!”父亲说。三人往两边一拉,毡子竟宽出了一大截,再一拉,又宽出了一大截。这下子,足够盖了。这晚,一家人暖暖和和睡了一觉。第二早起了床,毡子又恢复成原样。此后,不管是自己盖还是给客人盖都是用这床毡子,即使人再多也够用,只要睡觉时向两边拉。
再说那杆大号,吹又吹不响,用又用不上,一家三口传过来传过去,左看右看摆弄了几天,看不出有什么名堂。放牛娃和他妈不耐烦了,先后走了出去,父亲就顺手把号放在堂屋桌上。这时,家里忽然响起了“嗡嗡”的说话声。“怪了!家里就我一个人,哪里来的声音呢?”他仔细辨认了一阵,才发觉声音是从号口里传出来的。只听里面的声音忽大忽小,一下嘈杂,一下清晰,有大声打官腔的,有低声苦苦哀求的,有官场之串的窃窃私语,有市场上的讨价还价,有京城口音,有四川口音……他听着听着,先是惊骇,继而眉头渐舒,面露喜色。心想:“这杆号太妙了,有了它,就能知晓朝廷政事,了解市场行情,各地消息啦!将来,无论干什么,这杆号都大有用场。”想到此,将号竖起往桌上一摆,声音嘎然而止。
王家得“宝”的消息慢慢传开了。三件宝贝分别被称之为“千人罗锅”、“万人毯”、“顺风耳”。王家从此就“发”了起来,烂草房换成了大瓦房;长短工、丫头、奶妈一大群;研和坝子的田地,大多成了他家的,甚至?峨、新平一带也有他家的大片田地;几队马帮常年在外地跑生意,加上租地、放债,财富滚滚进家。
父亲死后,放牛娃掌起了万贯家财,可是,吃穿不尽的少主人常常心事重重,忧形于色。他想:“财是有了,可还缺势,眼下盗贼蜂起,百姓扰攘,若不培植一点势力,自己的财产也不把稳。要想有势就得有个官衔,自己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拿枪,从何去弄官衔呢?虽说用银子可以捐官,但这门路在哪里?捐来的官有多大的实权?”主人的心事早被管家看出来了。他动了一番心思,冒出了一个主意。于是,找到少主人说:“少主人何不将家中的宝贝献给皇上,皇上一高兴,就会封你一个宫,自古就有‘进宝状元’这个名号。”少主人经管家一点拨,马上开了窍,接口道“对!非此路不行。”当即叫下人收拾准备,又叫管家编了一道表章,择一黄道吉日启程进京。到了京城找客栈住下,连忙派入去拉关系、通关节。忙了个把月,花了几千两银子,总算获准了面圣的请求。上殿这天,少主人留了一手,将宝物匿于寓所,他要看看行情,探探虚实,不愿将主物轻易抛出。表章呈到御前,当值太监开读,当皇帝听到“……家住玲珑山脚,把守玉湖海口……日夺三关,夜截八寨……”等句时,心中暗暗称奇。当即下诏封为新兴州世袭土州判,与知州分治新兴统管研和三十六营。土州判走马上任,立了公廨,设了衙署,当上了一方之父母官,百姓称之为土司官或东山宫。
黑泥村阿扎里抗粮
东山村应差人斗智
土司官一代一代往下传,穷百姓越来越遭殃土司宫一代比一代暴虐,一代比一代凶横。他们侵田占地,抢男霸女,横征暴敛,草菅人命,百姓忍无可忍,明里暗里进行斗争,最为突出的是黑泥村的彝族百姓。
这年天旱歉收,百姓都为自己的吃穿发愁,而东山官家的田粮不减,差役照派,那些差役三天两头进街追逼,任意捆绑吊打,敲诈勒索。村里有个力能担山的小伙子,人称“阿扎里”,不由怒从心起,约了一群小伙子痛打了这些狗腿一顿,把他们撵下了山。之后,阿扎里心想“虽然出了口恶气,但也逗恼了东山宫,与其坐等挨打,不如先下手为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反就反到底!”于是分头联络冷水塘、大哨、普乃冲、龙马槽等村的彝民举事,杀下山来。东山官闻风而遁,慌位逃进州城。阿扎里率众彝民捣毁了土司衙门,又浩浩荡荡杀进州城,官兵见来势凶猛,只好紧闭城门。只见阿扎里双手抱一棵大柱子向南门冲去,三两下,城门就被冲开,众彝民发声喊涌进了城里……。事后,大柱子被误传为“大炮”,阿扎里其人也被神化,一提阿扎里的名字,官兵都害怕。
自阿扎里起事以后,黑泥村又相继出了“烂皮褂”、“古大刀”等英雄好汉。“烂皮褂”因常穿一件烂羊皮褂而得名,此人身长力大,到冷水塘帮岳父收稻谷,能扛起满满的一掼盆谷子就走,而且掼盆四只耳朵上还挂着四满箩谷子呢。“古大刀”从小喜爱武艺,擅使大刀,又受异人指点,百十斤的大刀在他手上使起来只听见“呼呼”风响,只看见一团白光裹住身影,百十人近身不得。这二人有胆有略,先后接替领头人的位置,带领黑泥村的人跟东山官斗,加上黑泥村地势险峻,众彝民齐心合力,相当一段时间,东山官也奈何不得。
过些年,领头人去世了,黑泥村人跟东山官斗的方式也改变了。
早先,替东山官家管马、盘菜地、当奶妈的差都是黑泥村人来应。据说,第二代土司官还是黑泥村的人奶大的。这年,三项差事又派到了黑泥村。村管事安排了四个小伙子和两个妇女下山应差,临走之时,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进了东山官家,两个小伙子分去盘菜地,另两个放马,两个妇女领娃娃。开头几天,倒也顺当,盘地的施肥浇水,放马的早出晚归,背娃娃的尽心尽力,喊做啥就做啥。管家心中暗暗高兴。
这天,土司官因公要进州城,一大早,管家就吩咐两个放马的小伙子牵马去河边洗,二人答应一声,牵出土司官经常骑的那匹马就出去了。过了一个时辰,不见牵马回来,管家嘴里骂了出来:“真是笨蛋,半早上洗匹马都洗不出来!吩咐手下人快去看。手下人来至村外,老远就大声问:“马格有洗好了?”对面回答:“快了,快了!”手下人回来禀告:“快了,快了!”又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仍不见回来。管家急了,“登!登!登!”自己跑到河边来看,眼前景象差点把他气死。只见马已被开膛破肚躺在河边铺好的稻草上,两个小伏子直在翻洗着马肚肠。管家抖抖索索地指着二人问道:“我叫你们洗马,你你……你们咋会要把马……?”其中一个小伙子正二八经的回答!“我们是在洗马嘛!”“还要嘴强!你们为哪样要杀了老爷的马,这匹马卖了你两个也买不回来!”管家气急败坏的责问。另外一个小伙子从容地回答说:“老爷,你不是叫我们把马前前后后、里里外外的粪洗干净吗?外边倒是容易洗干净,可这肠子、肚子里都是粪,不把马杀了,又咋个洗得干净呢?”管家倒噎了一口,想要发作,又找不出话来说。只听这个小伙子又说:“老爷,我们都是照你说的做啊,你不给杀马,应该先前那会儿说明白,也省得我们忙了这一大早上,还落得个出力不讨好。”管家无可奈何,忿忿说了一句:“硬是些倮倮了,连汉话都不会听!”就气瘪瘪地走了。
隔了一久,管家吩咐盘菜地的两个小伙子:“你两个今天去挖菜地,挖深一点!”二人答应一声,扛着锄头就下地去。下晚,管家来到地里,抬头一看,往来绿油油的大片菜地,统统变成了散发着潮气的泡土,两个小伙子浑身冒汗,正在最后一畦地上挥舞着锄头。管家浑身冒火,冲至二人面前,大声叫着:“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你们疯了格?干些哪样事?”二人诧异地说:“我们挖菜地啊!”“哪个叫你们挖有菜的地?”管家气呼呼地问。两个小伙子理直气壮地反问:“没有菜的地会叫菜地?”管家被问得张口结舌。接着,两个小伙子又不冷不热地说:“叫挖菜地,就挖菜地,出了一天的大力倒挨一顿骂,这个活计我们也不会做了。”管家气得连声哀叹:“这些倮倮,这些倮倮!”
两个领娃娃的妇女倒是很会带孩子,或背或抱,或逗,或哄,娃娃跟她们很合得来,一刻不离左右。可是,东山官家的娃娃睡觉时都要人背在身上,还要边颠边哼催眠曲,否则,他就要哭叫起来。两三岁的娃娃背在身上,就象磨石一样又重又沉,背上几个小时就让你腰酸背痛。起初,两个背娃娃的妇女默默忍受着,渐渐,当娃娃刚要入睡时,就反手在他屁股上扭一把,娃娃突然哭叫起来,她们又边走边颠,嘴里哼着“囝囝乖,吃糯斋;囝囝淘,吃苦荞……”待刚要入睡时,又反手扭一把。这样几次,娃娃一见到黑泥付的妇人就哭嚷着“不要倮倮背,不要倮倮背!”管家婆观察了几天,也看不出什么毛病,以为是娃娃认生,只好作罢,另找人来带娃娃。
施毒计东山宫出巡
毁地脉山里人遭殃
黑泥村人做下的几件妙事传到东山官耳里,他火冒三丈,连说:“反了!反了!竟然敢杀我的马,挖我的菜!这些倮倮,非狠狠惩治不行!”吩咐手下人请军师来商量。军师来到开言问:“老爷有何吩咐?”土司官说:“黑泥这些倮倮,老是跟我家作对,本官打算整治整治,以儆效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军师缓缓言道:“黑泥村人跟官家作对,由来已久,老爷祖上就曾多次整治,可这个瘌痢头实在难剃,他们软硬不怕,剿不灭,抚亦不受,一直未有结果。在下曾到过黑泥一趟,察看了当地的形势,地脉很旺,人才辈出,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若要黑泥村人归依伏法,非得从根本上着手不行。”土司官问道:“此话怎讲?”军师凑过身去,对土司官耳语了一阵,只见土司官一拍桌子连称:“妙!妙!妙!”
第二天,一大帮差役簇拥着骑着骏马的土司官和军师,向黑泥村进发。黑泥村管事带着村里的几个长者迎出三里之外。见礼之后,土司宫故作正经地说:“本官自到任视事以来,公务繁位,无暇他顾,今天抽空前来体察民情,尔等有何难处,尽管对本官讲,我当为尔等排忧解难。”这番冠冕堂皇的话语,使黑泥人如坠五里雾之中,弄不清土司官今天葫芦里要卖什么药。村管事只好就话答话:“多谢老爷恩典!我村百姓安居乐业,近年来风调雨顺,日子也还过得去。”军师马上接口:“如此更好,既然来了,就到村里看看,顺带了解一些风土人惰,也不任此一行。”边说边走,翻过山口,眼前豁然开朗,极目四顾,好一番景象:左有青龙(山),右有白虎(山),石龙(好几抱粗的一长村青石)从北逶迤而来,至村头顿伏。黑泥村座落之处犹如饿鹰晒翅,又象蝴蝶戏水;一座座草房、土掌房鳞次柿比,建盖在峨鹰(蝴蝶)背上,如欲腾飞;四周林木茂密,村前庄稼葱笼,泉水经村头穿田而过,土司官边看边赞:“好地方,好景致!”心里想:“怪不得尽出能人。”随即对几个黑泥人说:“你们这个地方,样样都好,就是这些茅草房、土掌房太煞风景了,住又不好住,又容易着火,应当把它统统换届瓦房。”村管事一听,这还了得!把村里的房子全部换成瓦房,不知要费多少工,花多少钱,那除非今年莫吃饭。这样劳民伤财的事岂能干得?连忙说:“回禀老爷,土掌房和草房虽不好看,但盖起来容易,住也好住,冬暖夏凉,我们祖祖辈辈住掼了。换成瓦房,平民百姓没有能力。再说,从坝子里搬瓦上山也是件麻烦事啊!”军师马上训斥:“你们硬是些倮倮了,住瓦房还说不习惯!”土司官微微一笑说:“你不要担心,瓦不必到坝子里去搬,就在村头(顺手指向青龙山头)打一座窑烧起来,窑匠师傅本官替你们找来。”村管事欲要分辩,军师马上阻挡:“你们不要再罗索了,老爷体贴百姓,为你们出这样一个好主意,你们应该感恩戴德才是。何况这里有的是木料,烧瓦窑遍山都是柴火,不消费多少事、花多少钱就可以住上大瓦房,何乐而不为呢?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一行人来到村头,只见一条清泉顺山来至村前,转而向田里流去。土司官问道:“这条小溪源于何处?”村管事回答:“就是刚才路边的龙潭。”士司官沉吟了一会,自言自语地说:“龙潭水虽好,但这条小沟位于路边,牛屎、马粪容易搅到水里,不干净!何况龙潭也会有干的时候。何不在村前再打一眼井呢?”军师马上附和,随手向青龙山腰一指:“那儿不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吗?离村又近,土质湿润,水源、一定很旺。今后,无论天干水涝,你们就不愁吃水了。”
进了村,三步一坎,五步一坡,路面高低不平,泥塘遍布。土司官眉头紧皱,对村管事说:“你们这个地方,远看青山绿水秀,走近牛屎马粪臭。你看到处坑坑洼洼,牛屎马粪成堆,你这个村管事也不好好管一管。你们村前那一长村石头摆在那里拦脚绊手的,不如撬来把村里的街心好好铺一铺。”接着,军师又对村管事说:“老爷今天说的三件事,都是为你们村的老少着想,尔等定要照办,不得有误。”
土司宫、军师二人一唱一和,设下了整治黑泥村人的方案,大事完毕,打马回头。
黑泥村人万没料到,士司官所谓替百姓办的好事实际上就是军师安排的三个毒招:
建瓦窑烧瓦是烧青龙“山”的头,打水井是凿穿青龙“山”的腰身;取石头镶街心是把石龙连根撬除。用地理先生的话来说,就是毁掉黑泥村的龙脉,光留下龙尾,让你永远也成不了气候。
到底是地脉被毁的缘故,还是改朝换代的缘故,从此以后,再也没听说黑泥村人跟土司宫争斗的事了。不过,黑泥村却盖起了瓦房,打好了水井,镶好了街心,而东山官家也渐渐衰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