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强是云南省新平彝族傣族自治县平甸乡的普通农民,他的父亲是彝族毕摩,存有上百册彝文古籍。几年前,当毕摩的父亲去世了,家人把全部彝文古籍搬出门外堆放在屋檐下,不久便散失殆尽。
该乡张朝顺的父亲也是当地有影响的毕摩,存有60余部彝文古籍,数年前毕摩去世时,其家人把古籍作为毕摩的随葬品全部烧毁在坟旁。
云南省元阳县黄草岭乡杨批抖老人,是当地哈尼族群众中有影响的民间艺人,能诵唱数万行的古歌,该乡马普成老人,亦能诵唱数部长诗,但都因年老体衰在前两年去世了,去世后无人再能唱出两位老人的古歌和长诗了。
……
类似事件,在云南其它地区或民族中时有发生……
-----------------------------------------------------------------------------------------
云南省少数民族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办公室(简称古籍办)向笔者透露:云南这个全球少有的少数民族古籍资源丰富的地区,目前每年古籍正以上千册的速度流失。
“大量散落民间的古籍原件不能及时收集而被毁坏流失,古籍的传承人员不断去世,使古籍未能及时翻译就成为了无人能懂的‘天书’,我们又无资金来抢救。”提起这些,古籍办主任普学旺忧心忡忡。据统计,除已征集和寺庙保管的而外,云南省仍有大批少数民族古籍散存于民间。这部分古籍,由于保管不善(或无保管意识)和其他诸多原因,其流失之快,实为始料不及。
据古籍办专家介绍,云南的少数民族古籍有少数民族文字文献古籍、口碑古籍、用汉文记录并涉及少数民族先民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内容的鲜为人知的文献和碑刻三大类。据不完全统计,云南省少数民族文字文献古籍有10余万册(卷),少数民族口碑古籍约有4万余种。古籍办的助理研究员龙江莉认为,这些少数民族古籍包括了历史、哲学、宗教、医药、科技等各民族先民物质活动和精神活动的丰富内容,是各民族先民智慧的结晶。
民族古籍大多由民族的民间知识分子、祭司、民间艺人等所掌握使用,精通古籍者本身为数不多。随着岁月的流逝,迄今精通古籍者更是越来越少。
和树杰坐在云南丽江束河古镇的茶马古道博物馆中,一笔一划地教几位学生写东巴象形文字。他的爷爷已经离世多年,可经过多年的家传,和树杰已经能读能写古老的东巴经了,还学会了作为一个新的东巴的许多本事。
东巴是纳西族的东巴教“祭司”,也是“智者”,可谓“能歌善舞,多才多艺”,要懂得并且能进行复杂的祭祀仪式,还要能绘画、书写经书、舞蹈,仅就熟练认识、诵读、书写复杂的东巴象形文字就不简单。
“现在,一些人学会几个象形文字后就到市场上赚钱,有一些是乱写的字,我们都不认识。”提起这些,和树杰就很忧虑。来自丽江市玉龙纳西族自治县鲁甸乡村子里的他,至今“固执”地认为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丢,更不能变味。“只能传承,不能人为塑造。”这是他的信念。
东巴如国宝一样,可岁月无情。近几年,一些大东巴日渐仙逝,有关部门正行动起来进行培养新一代东巴的系列工作。虽然,和树杰只是靠家传“自学成才”,但是传承的历史责任感也让和树杰感觉到一种“义不容辞”,“我自己就要从点滴做起,磨练自己。”
专家们清楚地记得,1983年丽江地区组织召开的东巴座谈会上,参会东巴有60位,至现在,这些东巴多数已去世。一批东巴古籍虽已得到抢救,但至今仍散存于民间或散存于全国各地图书馆等有关部门的其他东巴古籍,则因多数东巴现已去世,无人能读懂而变成“天书”了,从而造成少数民族古籍的间接流失。尤其是彝文古籍,类似流失更为突出。由于彝族支系繁多,各支系中流传的彝文古籍相互有差异,甲支系看不懂乙支系的古籍。并且,彝族古籍大多数散存于民间,征集、抢救、整理工作严重滞后,这样,随着毕摩(祭司)的去世,不少彝文古籍已名存实亡。
目前,从省到地州县基本形成了民族古籍机构网络,已形成近300人的民族古籍专业或兼职人员队伍。至今,云南省翻译整理出版民族古籍达600多册1万余种。
普学旺说:“云南民族古籍资源销蚀数量和速度太快,是民族古籍流失的‘重灾区’,20年间,我们也就收集保管了3万多册,至少还有5万余册(卷)散存于民间,如果收集工作跟不上,这些不可再生的宝贵财富就将在我们这一代人手中消亡,太可惜了。”
在古籍办的库房里,笔者看到许多成卷的各民族古籍就摆放在地上。古籍办副主任玉罕娇打开几册泛黄的彝族古籍:“这种一面写着彝族文字,一面为图画的古籍有24卷,有200多年的历史,十分珍贵。我们每卷花费3000元才收集到手。可翻译这些有70多万字的古籍至少要几年时间,花费几十万元。”她认为,要翻译整理库房内共5000多册(卷)的古籍在花费上是不可想象的,从人员到资金,古籍办都是无力承担的。
“文化是无价的,可没有经费,古籍的收集整理工作就无法进行,近3年来我们就一直就没有古籍抢救的专项经费,许多收集工作是使用别的经费来进行的。”普学旺说:“我们面临抢救资金的严重不足,2004年东挪西凑才收集了500多册,2005年仅收集了31册古籍后因为没钱就停止了收集工作,今年能否进行还不知道。收集工作停止了,可古籍的消亡却正加速进行,这令人十分痛心。”
云南省民委副主任木桢对此也是忧心如焚,他介绍说,云南民族博物馆等单位也收集少数民族古籍,和古籍办一样也都面临经费不足的困境,没有专项的古籍抢救资金,这对古籍的收集整理工作十分不利。普学旺还担忧,国外或沿海经济发达地区的一些商人或不法分子却看到了少数民族古籍文献的商业价值,并悄悄深入民间购买民族古籍文献到沿海地区或国外出卖,有的瑶族古籍被泰国人买走了,有的东巴经书也被人偷到广州市场出卖了……
普学旺认为,云南少数民族古籍文献流失的严重性主要体现民族文字文献古籍原件的流失、精通古籍的人才的流失、无文字民族的口碑古籍自然流失三个方面。他说:“虽然,古籍流失令人痛心,但是现在要能尽快引起重视,在资金、人才等方面加大工作力度还来得及抢救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目前要尽快进行建立民族古籍传承人员命名制度,以保护和完善民族古籍传承机制,从而实现民族古籍在民族地区的长期而有效的传承;要加大力度抢救濒临失传的各民族文字文献古籍和口碑古籍,并建立云南民族古籍资料馆(库);要整合社会力量抓紧翻译整理出版民族古籍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