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凉山深处，蕴藏着许多鲜为人知的神秘而古老的典仪。冬季，正是农闲时节。是美姑彝人操办——“尼木措毕”仪式的盛期。 “尼木措毕”指彝语里的超度，是大凉山彝族民间最为隆重、最为盛大、最受重视的送灵归祖仪式，据记载，其源头可远溯至远在母系氏族时代，“尼木措毕”的神圣地位远在任何传统节日之上。
信仰的灵空
岁末，美姑县毛洪觉村阿克家几兄弟将举行一场盛大的超度仪式，为了能赶上这场难得一遇的盛大仪式，几经周转，提前争得了主人家同意，前往参加了这次神圣的“尼木措毕”仪式。
中许，我们一行从美姑县城乘公共汽车来到了洪溪镇上，在这里，我们有幸碰上了正前往阿克家超度的主持毕摩（彝族法师）阿鲁托洛，阿鲁毕摩年近五十，身村高大，头戴用羊毛经过特殊制作而成毕摩专用法帽，全身上下被裹在厚厚的羊毛披毡和一件擦尔瓦（披风）里，左肩挎一个用铜铁链做背带的传统皮包，随身带有两个小毕徒弟，两徒弟分别是他的小儿子和侄儿。我们一行在洪溪镇上买了一些烟酒糖（给我们要去的主人家的见面礼），和主持毕摩阿鲁托洛一同挤上一辆面包车，汽车驶向了蜿蜒的山路，仅13公里元的路，汽车盘绕了一个多小时。
原来，阿鲁托洛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毕摩，他从五岁就开始跟的父亲开始当毕徒，从十三岁那年起，先后主持近百场包括尼木措毕和大型的作毕仪式，和做过近千场中小行作毕活动从，二十岁开始带毕徒，到目前带出了五十多个毕徒。要请阿鲁托洛毕摩主持“尼木措毕”的人太多，他是刚从一个“尼木措毕”的有家收工，就又将赶赴主持下一个人家的“尼木措毕”仪式了。
一路上，我们在拥护而阴霾的面包车车厢里，听着阿鲁托洛毕摩用带有些沙哑的声音，不停地给我们介绍着关于送灵归祖仪式的来源故事。他说，彝族先民认为，一切存在物和自然现象都有神秘的属性，这种属性归结起来就是神灵的存在，尽管这种被称之为神灵的属性就其本性而言，是人的感觉无法感知的，然而无法感知的却比能够感知的对象更为重要，从而产生了彝族万物有灵的信仰。
彝族有句谚语叫：“父欠子债当推娶妻成家，子欠父债要数祭祖送灵。”作为后代，应当将对祖先的崇拜置于首位，安葬祖先、祭祀祖先、给祖先送灵是后辈子孙不可推卸的职责和义务，于是有了彝族众多而频繁的“尼木措毕”仪式。
在彝人看来，灵魂附于形体，也可以脱离形体而存在，人活着时，灵魂可经游离形体，人到死后其灵魂即亡灵还将继续存在，并分为三魂存在，且三魂都有着不同的归宿和存在的形态，其中一魂守在火葬地或坟墓上，一魂归祖界与祖先相聚，一魂守护家中供奉的祖灵位上，三魂中无论哪一个灵魂安适与否，清洁与否以及受到相应的供奉程度，都会影响和左右子孙后代的祸福兴衰。此三魂等到给予祭祀送灵后，便会合一体回归到祖界与祖先们一起生活，所以彝人都要在每隔三代就要进行一次送灵归祖仪式，即把死去的祖先的三魂进行祭祀合一后送到祖界。
进行送灵归祖仪式前，仪式主人家要在几十天甚至几个月前就请毕摩作羊胛骨占卜，确定是否吉利及时间和毕摩，约请主持毕摩、丘莫（背祖灵的人）和其他毕摩，通知姻亲好友，请求应该给予的和援助一切用物，准备酒，牺牲等一应用物。从仪式的功用上看，尼木措毕可以说有三层功用，一是将神灵安全地送归祖界，二是为后代祈求幸福安康和繁衍发展，三是为娱乐而进行的活动。
因为进行送灵归祖仪式尼木措毕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表达子孙的孝心，把祖妣亡灵送归祖界，另一方面也在仪式中向祖妣祈求人丁兴旺、五谷丰收、六畜发展和宗族壮大，所以选择主持首先要有毕摩世家的背景、博采群经的学识和高超的作毕技术……
听说为了完成这一神圣的职责，阿克家几兄弟足足筹备了近半年，总花费达５万余元，而早在几天前村民们也送来了援助的钱财、泡水酒、粮食等物品。
在阿鲁毕摩的精彩讲解下，一个半小时算是很快过去了，我们来到了坐落在青山绿水间的毛洪觉村。
好客的毛洪觉彝家
毛洪觉村坐落在美姑县毕古纳龙风景名胜区附近，村子上边是茂密和杂木丛林，村下边是清澈见底的小溪，下车后，沿着公路边的小道，走过一座小吊桥，我们就来到了河对岸的村庄，村民们的房屋，零星的点缀着在这个冬季里显得有些单调的耕地上，房前屋有几块用竹子或木棍搭成的篱笆墙菜地，菜地里种有一些蒜、葱、青菜、白菜之类的一些蔬菜；每家村民都在屋前后或左右的大树中间，挂上一吊吊圆根萝卜条和包谷条，这里的每一条东西，突显着一股股原始的村落气息。
我们刚到村头，正好赶上了阿克家迎接姻亲时相互比美、比富、互相嬉戏、挑逗等热闹非凡的场面。
据说，彝族超仪式热闹与否要看其主人家姻亲有几多。这次阿克家超度，将有十一个姻亲前来助阵，各家姻亲有从峨边、马边、甘洛等外县来的和本县各地区赶来的，他们必将为这场仪式演义一场激烈的角逐。
前来助阵的姻亲队伍先后从村庄的四面八方赶来，他们各自身披盛装，高举彩旗，让年轻的男子们带牵着牛、绵羊、小猪、鸡等牲畜，边放着鞭炮、边吆喝着向阿克家走来。主人家也不示弱，准备了近百余青年男女，身着盛装，外挂披风，敲锣鸣鼓，前往迎接，把远道而来的姻亲一一分别接到阿克家几兄弟的家屋。
做为主人的阿克家几兄弟们早已杀猪灾羊，泡上最美的泡水酒，为客人们准备好了美味佳肴。
我们在村支书地达石的介绍下，走进了男主人阿克说布家，在主人家的热情接应下，我们坐在温暖的三锅桩旁，喝着转转酒，拉起了家常，谈起了毛洪觉近年来的在变化和趣事。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子和两个小伙牵了一只绵羊进来，其中年男子就是男主人阿克说布，两个小伙子分别是他的大儿子阿克子布和阿克子者，子布今年十九岁，个儿没有他父亲高，虽然没读过书，但会一口流利的汉语，他现在南方闯，一年能挣个万把块钱，但能拿回来的只有三四千元。老二阿克子者在家放羊，是在父母心中最忠实的儿子。牵进来的羊子是用来招待我们的，主客进行一番相劝，最终主人家好客和热情无法阻挡，一下子功夫，羊子被搞定后剥了皮，砍成了肉块下了锅。
一位很活泼可爱，会有几句汉语的阿克里古是阿克说布唯一的女儿，她今年八岁，她对我们很好奇，她说她在电视里看到过外面的大都市，一看就知道大城市里一定很好玩，她现在连县城都没去过，将来一定要到在大城市里去走走看看。她还说，让我们给拍张照片，给她洗出来，她要粘在自己的床头天天看……
阿克说布全家六口人，除了十一岁的幺儿阿克子古在校读书，其他的兄妹都从未读过书。女主人一边在烧火，一边给我们烧土豆吃。她说，形式越来越好了，这几年来，免了农业税、学生上学也不交费了，有病就医也可以得到很多优惠了，前个月村里通了电，告别昔日漆黑漆黑的夜晚。她家从五年前年收入两千元到现在的年收到在一万元，生活过得很滋润。
在温暖的三锅桩旁，我们不知聊了多久，锅里的羊肉味香气四溢，不知羊肉有几成熟。羊肉被捞出锅后加入了盐、辣椒、花椒等佐料后，一盆盆香喷喷的羊肉块，一簸簸圆溜溜的荞粑就端到了我们的面前。
当天晚上，阿克家几兄弟各自进行了一晚上的咒鬼仪式，即请毕摩念《咒鬼经》，如果祖灵中有吉凶两种同时存在，则以凶事为主体。咒鬼仪式上，毕摩戴上法冒，手摇法扇端庄地坐在锅庄上方进行咒鬼，并且需要扎一个有翅膀的鬼草偶；凶事毕摩在房屋外侧进行咒鬼。
不知是夜半几更，我们回到阿克说布家，他们安排我们在其大儿子阿克子布家屋休息，相对，子布的房子是新修的，安静、宽大、干净，是主人家专门为我们准备的，由于客人太多，很多姻亲都是住在屋外的。
子布家正屋右下方放有一张床，可以挤两人，正屋里堆了一地的草，我们分别有的睡床上，有的睡草堆，躺在这间“套房”里的双人床上，冷得有些瑟瑟发抖，听着毕摩忽高忽低，忽近忽远的诵经声中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原载：微信公众号-凉山日报.看彝乡，2017年02月03日。文图作者：凉山日报全媒体记者 俄木尔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