鹣为孙中山、黄克强等国民党元老造像十余种，其中如陈英士者，骁骑戎装，英气干云，曲肖生貌，因盛传军界。八方豪俊岂不景慕，滇军、川军于是拟为龙云、刘湘造骑像。小鹣有闻已，以为略如诸侯羡周鼎耳。事关三七年季夏滇军司令龙云赴南京开国防会议，建议修筑滇缅公路以突破日军禁运；蒋介石甚悦，即同意由中央财政拨款成其事。原来昆明至大理已通车，滇缅公路实由大理修起。龙云随行李培天遂透露拟在大理募资竖龙云铜像。
滇省民政厅长李培天，龙公故妻李氏胞弟，往上海见小鹣时以留日同学称。鹣游学日本、法国早得多，然当时风气，此情既足友悌。云南赴日学生多由上海出入国境，为培天作预约而先识小鹣者，是此间同学会人物张相峙。
八月上旬江小鹣飞昆明晤龙公志舟。又赴大理踏勘，陪同张西林，长滇省建设厅。西林曾留学法国，与小鹣故也称同学，一路西行言及巴黎域貌云云颇欢。西林复言上海新兴之西式大厦妍媸互见，而昆明依山因水而起，胜在娟秀但无雄阔之势，若巨厦摩天楼置之未必相宜。小鹣称善，亦由知龙公帐下多达士。
大理环山傍水，风光秀丽，民物繁阜，当地白族善木作、石雕、煅造、制茶，往来贸迁则向有川藏马帮，盖茶马古道延续也。而交通缅印愈趋频繁，大理锡器、沱茶等远销彼邦由来已邈。龙云早欲西拓公路，唯本省财力有限，未能大举。
滇西驻部队保地方平安，大山中尚匿游寇也。复此处有石钟山石窟遗古佛像，并勒南昭王第五世阁罗凤及其文武又及王族之真貌，由见白族造像崇拜风习。小鹣于是知龙公像立大理不为华玩，乃重地要冲所以树威镇安，以补主军之不及，而更为滇缅公路壮声势。遂设计、选址乃得依据，大理域外七里桥随之规修公园，筑高台，以待铜像。园名“圣农”，四山遥见。
西林闻小鹣性爱动物，特邀同参观军马场，见马匹体小健锐，鹣欣然曰：何其相似汉画像所遗乃尔！西林道滇马毛衣常作栗红，色类高原壤土，故宜军用。地饶蚕豆，秣之则毛亮膘紧，疾行山不疲。小鹣复言：军史载朝廷抗金多征用滇马，想即此尤物耶。流连军马场忘返，而见军士也短小精健，谙骑术，神情果敢睥睨生死。然暇时但坐地吸水烟，观瞻不尊；烟筒辄别于鞍侧，无怪时人有称双枪兵。造龙云像钱款大半出滇西将领，雕塑家来到，部队甚鼓舞。龙公何许人耶，令其将士轻身许主，鹣得未曾解。
龙云彝族，鹣请问龚先生：彝如何。曰：羌之后，尚武，必以勇敢无畏见证其家支高贵。敬崇太阳，故志向也高。为政则任贤不疑，统大局而不拘小节，不事事躬亲然无所不能为。其治宽仁，有古德之遗风，乱世兴滇，众望攸归。
伟哉。孔子习琴尝曰：有所穆然深思焉，得其志也。鹣宏裁既得，方始雕塑，维勤维励。兔魂数晦，其艺大成，精洁工巧更不失沉博朴纳：其人物体非魁伟然精健，戎装紧束，等闲驭骜，一派行伍作风；面目平实持重，却见得胸中气当遏云――形肖尤得神韵也。坐骑则写实滇马，机警欲发，有无前无敌之态。较之陈其美像之身披斗篷、大马昂奋，又别样风致。龙公等见过，自讶其神技。
像总高逾三米，泥塑成后交陈德位、吴士杰两弟子分件翻模；遇人面、马首细部，鹣仍亲为之，尚须用进口石膏粉。翻模毕即搁置，俟刘湘者完后一并浇铸。李叔尧即由四川来接洽造刘湘像。湘抱病率三十万川军亲征日寇，已于三八年一月逝于汉口。
鹣当塑像少会客，唯府上高朋满座依然。夫人徐之音贤慧，但不甚擅应酬，使佣人为茶点周到而已。人客各自方便，如参谋长与航校军官及南京谭延旧部数人（谭、江世谊）常聚一室；缪云台偶尔在座，缘航校军官中有游美同学。云台早年旅美学矿冶，时则兼主省内锡业、铜业；又且英语流利而主滇缅公路外事，乃才华逸群著于滇省者。平安第外每日小汽车接龙，若遇云台座驾在列，便难免有人候半日为一瞻其风采。云台当年名可与小鹣并，公亦鲜为人知矣。
鹣妻徐之音谙外语，昆明人却传说她善做西点，则误。原系广东冠生园老板来平安第看人打麻将，混得人熟，于是向“老老头”（同乡会长绰号）开口，谋得金碧路一席地开店。该处李（培天）家地盘，自得关照，生意兴旺。如此冠生园常有饼酥蛋糕送会馆。此又春城有西点之始。
文章选自陆建初所著《江小鹣传》，由上海学林出版社出版。
江小鹣造龙云像轶事
作者
陆建初
2006-01-11
原出处：春城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