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着近乎倔强,耿直不失严谨,翻开卢锡和72年的人生字典,凸显的个性丝毫没有留下岁月的痕迹。
“斩不断,挥不去”,拾起五彩斑斓的记忆碎片,说不完,道不尽的仍是那悠悠古韵。年届古稀,魂牵梦萦的还数浸满泥土芬芳的民歌民调。
民歌浸满生活
你在唱来我不忙/我在房中穿衣裳/穿起衣裳踏起鞋/一家一个唱起来/唱得真来唱得真/二十四根绣花针/十字街前打开看/二十四根绣花针/(冕宁民歌《栽秧山歌对唱》节选)
“我其实没有专门学过民歌,现在晓得的这些,都是小时候无心无意从生活中听来的。”
尽管刚刚获得“凉山州‘民间艺术(民歌)’传承人”称号,荣膺凉山州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一不久,卢锡和却不炫耀民歌的锦绣芳华,也不埋怨自己将冕宁民歌代代传下去的牵挂与夙愿,耄耆之年才得以肯定与高扬。
漫撒开来的言谈中,植根于民间生活的冕宁民歌,在卢锡和眼中是不可多得的文化财富,但也平常得如同田里的庄稼,茬茬精彩而又朴实无华。
1935年出生于冕宁县城厢镇三分屯的卢锡和,从11岁开始天天骑在牛背上无意间走进了“民歌艺术殿堂”。
“世上有几种人最爱唱,也最敢唱,那就是马脚子、造纸匠和放牛娃儿。那时候,我们堡子马脚子多,造纸匠也多,我一天放牛没得事,就学着吼,一吼一吼,好多民歌在那几年就记下来了。”或许是儿时的好奇和无聊,也或许是对冕宁民歌天生的禀赋,“无心无意”,正如卢锡和始终强调的一个词,冕宁的众多民歌民调无意识地就装进了他的大脑。
当年的记忆虽已时过半个多世纪,卢锡和依然历历在目。薅菜籽、放水、栽秧、收谷子,一年四季,田间地头民歌悠扬;上山砍柴、入谷造纸、河边牧牛,四面八方,山巅河畔曲调绵长。“那个时候劳动繁重,人们都爱合在一起干活,人一多,民歌就唱起来了。有诙谐谑笑的、有诉说衷肠的、有教育人的、有摆典故的,你一首我一首,不知不觉活就干完了。”对于时时处处浸满民歌的年代,卢锡和恍然如昨。
从小一直钟情民歌的卢锡和,不管是参加工作,还是退休在家,冕宁民歌的发展命运,成了他心中最大的牵挂。
民歌贯穿生命
冬月风雪大满山花/老天无情奴心如刀扎/何日冰雪化/苦苦忧心情郎过冬在哪塌/天寒地冻情郎然何不归家/负义郎心诈/冤家夫起心歹出门就不想家/人面桃花难留下/转眼成白发/到那时想今朝雨入黄沙/到那时念旧情泪洒天涯/(冕宁民歌《忆阿郎》节选)
从11岁到72岁,整整一个花甲,民歌,始终是贯穿卢锡和生命中的一根坚硬脊梁。
1950年上初中时,学校教授新歌,用卢锡和的话说就是处处“阳春白雪”,而被他称作“下里巴人”的冕宁民歌却无法从记忆深处淡出。尤其触动卢锡和的是念初二时诵读书中民歌---《敕勒歌》,一时仔细回味,他才恍然悟出自己经常挂在嘴上的“下里巴人”也堪称高妙幽雅,从而真正在冕宁民歌上打上“爱”的烙印。
“读书越多,我越发现冕宁民歌硬是爱人(招人喜爱)。1960年食堂散伙,生产恢复,人民生活日益好转,民歌传唱空前一时,真正是衣食足礼仪行。”好起来的生活给了卢锡和系统整理冕宁民歌的想法,1962年,他将民歌分为儿歌、传统民歌、时政歌、四季歌、哭嫁轶歌等几类辑录了下来。然而祸福难料,由于说过和写过一些针砭时弊的话,1965年“四清”运动时的灾难砸在了卢锡和身上,其中辑录冕宁民歌也成“定罪”的说辞。
迫于无奈,1966年卢锡和将自己精心整理的冕宁民歌焚之一炬,所幸民歌记忆却烧不毁,反而更深地镶进他的脑袋。
1985年暑期,一场大病――结核性胸膜炎,促成了卢锡和再次凭记忆辑录下冕宁民歌。“当时在中医院吃了三个月药,打了三个月针,我以为自己好不得了,就边输液边用软笔把脑袋里装着的冕宁民歌全部记了下来,记完后我的病也就好了。”如今22年过去了,卢锡和身板依然硬朗,记录下的部分冕宁民歌也被收进了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四川卷冕宁资料卷《冕宁民间歌曲》一书之中。
虽已70高龄,与冕宁民歌苦乐相伴,将民歌贯穿生命的卢锡和手持《冕宁民间歌曲》,还喜欢对每一首自己熟知的民歌推敲揣摩,圈圈点点。
民歌高扬生命
好久没到这方来哟/这方里凉水起青苔哟/吹开青苔喝凉水哟/凉山悠悠儿随愁来也/(冕宁民歌《好久没到这方来》节选)
或许是民歌充实了卢锡和生命的价值,或许是有了卢锡和,民歌更多了一些存在的意义。“民间艺术(民歌)传承人、凉山州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之一”,响亮名号的评定目的却与卢锡和辑录冕宁民歌的初衷不谋而合――
“如今时代不同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再无贵贱之分,应该平起平坐,有文字记载,从根本上改变‘下里巴人’只口耳相传的命运。因此,用文字记载民歌不仅是燃眉之际,而且应该从今‘习以为常’,如果再让民歌编了就唱,唱了就算,不仅不公正,而且是不珍惜文化遗产的表现。今后是否流传,取舍如何,当然由老百姓作主。”(卢锡和《下里巴人第一稿》序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