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1月的某一天,清晨,野棉花一样柔软而洁白的雾霭,从苦荞籽般撒落着座座寨子的山腰子上,一直弥漫到长满蛮子草,开满野菊花的河谷。对于这样的雾霭,永平人有一个很诗意的称谓:晴岚。意思很清楚,早晨有如此好雾出现,必然是个晴天,一个大好的晴天。也就在这一天,一个憨厚纯良的彝家娃子,放下了手中牧羊的挽手(鞭子),沿着一条名叫银江河的河流,跟随着一大群大呼小叫的伙伴,顺流北上,去赶撵他人生的梦想与追求。
这个当年只会放羊,只会砍柴,只会唱山歌,只会仰望着蓝墨水一样纯净的天空中飞翔着的雄鹰发呆,只会面对着寨子脚下哗啦远去的河流浮想联翩,甚至连汉话也说不利索的牧童,在欢快的山歌和响亮的牧鞭里长大,除了原野、山路、森林、牛群、石磨、水碓等等这些耳熟能详,行走自如和倒背如流的事物之外,想象中的五十公里外的县城,就是他最具有诱惑力的大地方。但谁也未曾想到,自从他沿着那条大河的流向,走出大山,走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之后,命运也随之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后来的岁月里,这个只会使砍柴刀,摔牧羊鞭的山里娃,竟然学会了打枪、学会了喊口令,学会了吹号角,甚至还学会了写作,学会了做政治思想工作,并且均有所建树。
他,就是后来成为我的好友兼文友的著名彝族军旅诗人,作家赵振王。
截至目前,这个当年的放羊娃,仍旧身着严谨笔刮的校官制服,效命于橄榄绿的武警军营。时下,正担任着武警云南总队保山医院政委的要职。27年的军旅生涯,27年的风风雨雨,已经把他摔打成了一个魁梧彪悍,一丝不苟的标准军人。但他敦厚纯良的秉性不改,为人依旧谦卑,依旧实诚。黝黑的脸颊上,依旧随时洋溢着憨厚的,让人一瞥便会产生由衷信赖的微笑。
在他从军之前,我和他共同居住在一条河边,他在下游,我在上游,可谓一衣带水。虽然我们的距离,相距不过六十余里,但我们彼此并不认识。我真正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武警南涧中队的一名战士。我清楚地记得,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则三百来字的简讯,说的是中队战士义务为驻地群众清扫大街的事,刊登在《大理简讯》上。未曾想就是这一篇并不比豆腐干更大的“作品”,却为他开启了文学创作的希望之门。在此后的岁月里,他在忠实地践行着“士兵的名字/是从汗水里打捞起来的”这一信念的同时,坚持“用诗句做子弹”,“用诗句养身健体”,并最终在“扣动扳机时”所留下的“优美的抛弧线”中,在“不断的运动之中”,增强了自己的文学体质和语言穿透力。在他的6枚军功章中,有的是靠写作挣来的。这其中,既有诗歌的功劳,也有散文的业绩。这个从战士、班长、文书、干事、秘书、副政委、政委一步一步踏踏实实,稳稳当当地走来的彝族军人,先前已出版诗集《生命线》、《我从哨位走来》以及散文集《橄榄鸽》、《同路人》4部专著。近日,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军旅诗集《口令之上》。其创作成果之丰硕,既令我汗颜,更令我钦羡。
在中华民族灿烂的文化宝库中,军旅诗歌始终以独特的美学品格,闪耀着璀璨夺目的艺术光辉。苍凉奇丽的边塞风光,策马戍边的艰苦生活,铁血交迸的疆场鏖战,使得几代戎装在身的军旅诗人兼备了诗人和军人的情感和气质,戍边将士的献身精神和英雄气概。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是军旅诗的主旋律,无论是叙事、咏史、咏物、抒情、写景,都涌动着一股爱国的激情,充满着英雄主义和献身精神。赵振王也不例外,军人威武的英雄气概,深沉的思想风度和粗犷的男儿品格,使他的军旅诗具有了一种独特的艺术魅力。他诗集《口令之上》所收录的部分作品,先前我便已经在相关的报刊或网站拜读。例如,刊载于2005年第2期的《十月》杂志的组诗《人在军旅》、刊载于中国诗歌网的长诗《路过木康》、《我的高黎贡》、《组诗腾冲》等。当我阅读到“全军将士/被浓缩在一块红绸上/覆盖祖国”(《军旗》)这样一颗灼热的赤子之心跃然纸上的诗句时,我震撼了。当我阅读到“仰望/或是俯视/你都是不屈的站立/站立在怒江以西/……”(《我的高黎贡》)这样豪迈奔放的诗句时,我感动了。当我阅读到“战争/让女人走开/和平/又让她们回来”(《女兵》)这样让人充满欣喜和安慰的诗句时,我会心地笑了。军人担负着崇高的使命,所以,军人的形象就是国威、军威和壮美的化身。可以说,《口令之上》所收录的近百首(组)诗歌,表现着一个时代的光辉,一个国家的气质,一个民族在崛起于世界之林的艰苦挺进中,所显示出来的精神形象和意识力量。他是诗人源自心灵的歌唱,是诗人捍卫和平的口令和号角,是一阕阕沸腾的热血所凝聚的灵性之作,是不朽军魂以文字形式的巍然耸立,是一种钢铁般坚韧,又丝绸般柔软的新时代军人情怀的凸现和倾吐。经由这些既可以敲击出青铜的响亮,又可以体味到搏动的心灵之弦的诗句,我们完全可以感受到赵振王作为军人在灵魂的净化和燃烧中所显示出的力量之美。中国军队所拥有的历史重金属般属性在强烈的冲击着他年轻的血液,可以感觉到诗人豪气横生的军旅生活,触摸到诗人永远也难以割舍的,生命的根,灵魂的根,信念的根,坚守与保卫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