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藏博士夫妻马新明孙伶伶家国情怀:因为爱所以爱
作者 徐锦庚 2014-09-26
原出处:人民日报
“我们好好爱”
 
  下午4时许,我走出贡嘎机场,天空湛蓝得令人眩晕。虽然烈日当空,短袖衫已抵挡不住凉意。
 
  阔别6年,我再度进藏,专为一对伉俪而来:马新明,北京市委宣传部干部,曾任拉萨市副市长,市委常委、宣传部长,现任拉萨市委副书记;孙伶伶,中国社科院学者,曾任西藏社科院《西藏研究》编辑部副主任,现任当代西藏研究所副所长。2010年,夫妻俩成为中组部选派的第六批援藏干部,期满后又转为第七批,创造了援藏史上多个第一:第一对援藏夫妻、第一对博士、第一对北大校友、第一对两届援藏……用真情谱写出一曲华美乐章。
 
  西藏巨变,随处可见:10年前,我进藏时,从机场到市区,东绕西拐,逾两小时;6年前,我离藏时,嘎拉山隧道贯通,路程缩短一半;这一次,沿高速公路疾驶,半小时足矣。
 
  入住后,我迫不及待联系马新明。他语带关切:“您刚进藏,会有高原反应,要不今天先休息?”
 
  我笑了:“我在西藏工作过4年,能适应,没问题,只要您方便,随时可见面。”
 
  “那好,今天正巧是中秋,晚上援藏干部组织中秋联欢会,请您感受援藏生活。”马新明说道。
 
  拉萨东郊,纳金西路36号,北京援藏干部公寓楼(简称“北京公寓”)。走进院子一看,20多张桌子,都坐满了人。一位面孔黝黑、皮肤粗糙、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迎上来,热情握手:“我是马新明,欢迎您!”
 
  我第一反应是:1972年生人,咋这么沧桑?
 
  正愣神时,一位身着藏装的俏丽女子含笑走来,马新明介绍:她是我爱人孙伶伶。
 
  这回,我更诧异:年纪不大,头发咋这么稀疏?
 
  我掩饰住惊讶,问马新明:“这么多人,都是北京援藏干部?”
 
  他解释:“中组部选派的援藏干部76人,还有北京援藏指挥部干部、支教老师、志愿者等,共有230多人。另外,八一双鹿篮球队和北京首钢篮球队进藏交流慰问,我们一起共度中秋良宵。”
 
  舞台是临时搭建的,背景展板喷着一行字:月满中秋、情系拉萨——北京援藏干部与CBA运动员联谊会。文字下方有一组图案,中间是巍峨珠峰,左侧是布达拉宫,右侧是北京天坛,中间彩带相连,象征北京、拉萨情相连。
 
  马新明是第七批北京援藏干部领队和北京援藏指挥部总指挥。他致辞时的一句话,拨动我心弦:今天是团圆之夜,大家别忘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向家人报声平安,告诉亲人们,我们过得很好!
 
  节目自编自演,水平业余,倒也有趣。有个“三句半”,道具是盆、铲。一位女演员使大了劲,把铝盆敲了个凹槽,旁边的厨师哎哟一声,心疼得直咧嘴。
 
  汪峰那首《北京北京》,听过无数次。但在今晚,拉萨之夜,听北京人唱,别有一番感触。浓浓真情,如泣如诉,直走我心,湿了双眼。
 
  整个晚会,马新明没闲着,撺掇这个献歌,怂恿那个炫技。临结束时,他倡议一起唱《我们好好爱》。
 
  20多人应声上台。这曲藏歌,美丽动听:
 
  风儿吹过圣湖的时候/你牵住了我的手/宽宽的草原我为你停留/从此美丽在我左右
 
  雪莲花盛开的时候/云儿停下了游走/我在你身后藏不起眼眸/我愿为你一生守候
 
  你是我最深最深的爱/让雪山依然洁白/我心永不变/你是我最后最后的情/那云在千里外/世界再大我们好好爱
 
  ……
 
  我心里一动:这些援藏干部,抛家别舍,远离亲人,不正是为了民族团结“好好爱”吗?
 
  晚会结束,夜已10点,该赏月了。拉萨的中秋,曾让我陶醉:硕大银盘,低低悬着,落在屋檐,挂在树梢,恨不得跳将起来,一把摘下。可惜,今晚不巧,云层越聚越厚,银盘若隐若现。
 
  客人散尽,马新明邀我:赏个月?
 
  我试探道:我想去你们家看看,行不?
 
  当然可以!他俩异口同声。
 
 
9月8日夜 北京公寓 雨
 
  中秋月未圆
 
  马新明伉俪住在公寓5楼,室内布置简单,摆着藏式家具,与藏家相比,缺了雕梁画栋,少了酥油清香。
 
  我对马新明的出身好奇:彝族。费了好大劲,才记住他家乡:云南省丽江市宁蒗彝族自治县战河乡子差拉村马家窝子自然村,从村寨到县城,需步行3天。“我的彝族名字叫马海龙江,现名是老师取的。”马新明说。
 
  他的家世奇特:母亲原是父亲之嫂,父亲之兄早逝,按彝族风俗,父亲娶了母亲。
 
  孙伶伶拿出一张照片。马新明抱着一个幼儿,依偎在一对彝装老人身边,老人脸上荡漾着幸福。“这是爸爸妈妈。爸爸今年68,妈妈72。”听她口气,像在介绍自己父母。她是山东烟台人。
 
  “这是你们孩子?”我问。
 
  “不是,我侄儿。”
 
  “你们的孩子呢?”我没心没肺地问道。
 
  马新明看一眼孙伶伶,声音低了下去:“结婚头几年,一直忙于工作、学习,又先后出国深造,聚少离多,孩子的事情就耽误了。前些年正准备要时,赶上来援藏。这几年,怕高原对孩子有影响,不敢要。”
 
  孙伶伶轻轻叹了口气:“随缘吧。”
 
  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在这雪域高原,奉献,未必非要轰轰烈烈。有所为,是奉献;有所不为,也是奉献。
 
  这对中国政法大学同学,都是田径健将,皆为长跑冠军,因体育而结缘。大学毕业后,马新明边工作边学习,是北大新闻传播学院和政府管理学院双硕士,又获中国社科院国际政治学博士。孙伶伶则考入北大法学院,从硕士读到博士,毕业后进中国社科院,是日本研究所科研骨干。
 
  2010年4月。一天下班后,马新明扳着妻子的肩膀,认真地说:“我想和你商量个事。”
 
  孙伶伶吓一跳:“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北京推荐第六批援藏干部,我报名了。”
 
  孙伶伶一愣:“你不是准备读博士后吗?怎么想到要去西藏?”
 
  “学习以后还有机会。”马新明动情地说,“我是少数民族出身,如果没有国家的多年培养,我可能现在还在穷山沟里放牛牧马。我要知恩图报,反哺社会。眼下,援藏是很好的报答机会。”
 
  孙伶伶当然明白,但她有点担心,“你的身体吃得消吗?”
 
  马新明拍拍胸脯:“咱年轻力壮,又是运动健将,怕什么!”
 
  孙伶伶低头不语,马新明以为她不同意,逗趣道:“你这个女汉子,觉悟不是向来很高的嘛,怎么拖起后腿了?”
 
  孙伶伶抬起头,白他一眼:“我啥时拖过你后腿了?我是有一个想法。”
 
  “啥想法?”
 
  “你自理能力差,不会照顾自己,我不放心。西藏社科院需要一名懂英语的援藏干部,我们院正愁没有合适人选,我懂英语、日语,身体又棒。要不,咱俩一块去?”
 
  “好啊!”马新明应声叫好,转念一想,“你不是盼着评研究员吗?舍得放弃专业?”
 
  “在西藏也可以建功立业。”孙伶伶态度坚决。
 
  往事历历在目,恍如昨日。“时间真快,一晃4年多过去了。”
 
  “听说你们都患上了高原病?”我问。
 
  “其它病还好,就是痛风受不了。我的尿酸指标是常人两倍多。”马新明摇头叹息。
 
  我的脚趾不由得抽了一下。高寒地区常年不出汗,容易得痛风病,我也患有此疾。虽然不算严重,但那切肤之痛,让我明白:“疼”与“痛”,是两个不同概念。
 
  “我俩过去从没进过医院,进藏后,记忆力衰退,我患了溃疡性结肠炎,头发大把大把掉,都快掉光了。”孙伶伶摸摸脑袋自嘲道。
 
  心理学家说,头发是女性最大的装饰物,女性最在意的是自己头发,也最舍得为头发花钱。
 
  “你后悔吗?”我问孙伶伶。
 
  “跟着他,哪怕去当乞丐也愿意!”孙伶伶望着丈夫,眼里闪着光。
 
  马新明嘿嘿一笑,显得十分受用:“这话我最爱听!我还是穷学生时,她就这样对我说了。”
 
  孙伶伶反唇相讥:“你现在不还是穷光蛋?”
 
  我一瞥挂钟:已经凌晨1点半了。连忙起身,抱歉地说:“对不起,耽误你们休息了。”
 
  “哪里,我们经常两三点睡。”马新明指指身旁的拉萨市委副秘书长、北京援藏干部孙德康说:“过会儿,还要商量几项工作。”
 
  “我送你下楼,顺便到院里赏赏月,现在一定是个大圆盘了。”孙伶伶提议。
 
  我们这才想起,聊得兴起,忘了这档大事。兴冲冲下楼,才发现雨正下得紧,哪有啥圆月!
 
  虽然月未圆,但这个中秋最难忘。
 
 
9月9日中午 藏餐馆 阴
 
  “三分钟”与“十年功”
 
  孙伶伶的同事要读博,夫妻俩约几个朋友,中午为她饯行,马新明邀我同去。我求之不得,正好借机采访。
 
  团结新村有家藏餐馆。4位客人如约而至,都是社科院同事。主角边巴拉姆,一位年轻女性,美丽质朴,也是当代西藏研究所副所长,将赴四川大学深造。她三言两语,概括出孙伶伶特质:敏锐犀利,知识渊博。
 
  后来的台湾之行,更让边巴拉姆肃然起敬。2011年5月,应东吴大学邀请,西藏社科院组团赴台交流,她俩是团员。座谈时,边巴拉姆刚谈几句,就被对方一教授打断,引用境外资料,指责西藏破坏生态环境、压制宗教自由、不尊重藏族文化,气氛顿陷尴尬。
 
  “这时,伶伶不慌不忙,从西藏特殊的婚姻习俗、藏语言文字推广、文物立法保护、西藏宗教活动、国家拨款修缮寺庙等方面,摆事实,讲道理,侃侃而谈,驳得那位教授哑口无言,在场的人连连点头。我听了也很吃惊,伶伶进藏不到一年,想不到情况这么熟悉,知识这么渊博。”
 
  还有一件有趣事:开始,对方学者们以为,西藏贫困落后,代表团成员都是“土包子”,听说这4名成员中,有3人留洋而归,2人是洋硕士,十分惊讶,立马谦恭有加。
 
  “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伶伶这份功力,与她的艰辛努力分不开。她一方面甘当绿叶,为他人做嫁衣裳,承担了大量的汉文版编辑、英文版创刊筹备工作,一方面又出了很多科研成果。”《西藏研究》编辑部副主任刘红娟钦佩地说。共事多年,她对孙伶伶成就如数家珍:已完成2项国家社科基金课题、3项个人主持课题、参与9项国家级及有关部门委托课题,发表及结项成果近百万字,在国家核心期刊及报纸发表10余篇学术论文及文章……
 
  本来主题是饯行,在我诱导下,不知不觉,成了孙伶伶的总结会。这让孙伶伶发窘,频频支开话题。
 
  临分别时,边巴拉姆与孙伶伶紧紧相拥:“伶伶,我会想你的!你要到成都来看我哦!”
 
  说这话时,她的眼圈红了。
 
 
9月10日上午 拉萨教育城 晴
 
  铁打的汉子
  
  今年西藏气候异常,雨水偏多,拉萨持续下雨40多天。我发现,与6年前离开时相比,山上绿色明显增加,空气湿润多了。当地百姓高兴,欣喜气候变好。我却忧从中来:这是地球变暖迹象,高原雪线上升,带来“蝴蝶效应”,导致海平面上升,海洋气候恶化。
 
  今天是教师节,马新明要去北京实验中学慰问。9时,我赶到北京公寓会合。
 
  马新明的眼里布满血丝,“昨晚又熬夜了?几点睡的?”我问。
 
  “3点多。白天太忙,只有晚上才腾出时间处理公文。”马新明揉了揉眼,转过身,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他的忙碌,我真见识了。昨天下午,他去拉萨群众文化体育中心,检查体育馆工程收尾情况,部署CBA西藏行活动,我也如影随形。
 
  文体中心坐落在火车站旁,是北京援藏计划资金之外支援拉萨的项目,耗资7.35亿,包括体育馆、体育场和牦牛博物馆。建成后,将填补西藏无大型文体设施的空白。
 
  整个下午,马新明泡在体育馆,爬上爬下,四处查看,口里不停地吩咐这个、安排那个,几个项目负责人头如捣蒜。我茫然跟着,居然腰酸腿软,走哪坐哪,沾了一屁股灰。我发现,他的嘴唇发紫,这是缺氧的症状。大概是说话太多,口渴了,边说边舔着嘴唇,旁边一个小伙子,连忙递上半瓶矿泉水,他毫不介意,一仰脖子,喝了个底朝天。
 
  傍晚返回时,我在车上问他:“你这个总指挥,咋管这么细?”
 
  他看我一眼:“北京援藏项目,我敢马虎吗?百年大计,我敢大意吗?细节决定成败,丝毫来不得半点马虎。我多唠叨几遍,不断提醒他们。”
 
  我原打算晚上再与他聊,见他疲劳的样子,加上自己也很累,遂改变了主意。没想到,他又熬了一个长夜。
 
  曾听人说,援藏干部的工作状态是“半休闲”。这实是误解。仅从一个马新明身上,就可得出结论:满负荷。
 
  北京实验中学位于拉萨教育城,在拉萨河对面。汽车驶上崭新的纳金大桥时,我不由感叹起来:七八年前,拉萨河上仅有一座拉萨大桥,是连接前、后藏的惟一通道,被列为战略要地,桥两端有士兵站岗,现在,拉萨河上已新架起5座大桥,拉萨大桥再也不用守卫了。
 
  纳金大桥上游,一大片现代建筑群让我目瞪口呆——我在藏时,这里是荒滩,人迹罕至。“去年4月,这里还是一片空地。现在,已有北京实验中学、江苏实验中学等十多所学校了。”马新明欣慰地说。
 
  北京实验中学投资2.5亿元,仅两年就建成,骨干教师均由北京派出,秋季刚刚启用,可以容纳3000名学生,学生包吃、包住、包学费。“学校的硬件设施不仅在西藏是最好的,北京有的重点中学也比不上。”神情自豪的校长张大力,来自北京市石景山实验中学,两个月前刚进藏。
 
  检查完食堂、宿舍等场所后,马新明又与老师们座谈。会议室在5楼,没有电梯,我们登到5楼时,个个气喘吁吁。孙德康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今年夏天,马新明痛风发作,还诱发滑膜炎,膝盖肿胀,无法屈伸,痛得脚底不敢触地,只能拄着双拐。一天,听说市委书记齐扎拉要去北京实验中学调研,他挣扎着要去。孙德康劝他:“你连拄拐杖走路都困难,还是向齐书记请个假吧。”
 
  马新明连连摇头:“这哪成,我分管教育,看的又是北京项目,哪能不去呢?”为了不让外人看出,他连拐杖也不敢用。
 
  齐扎拉平时健步如飞,上山如履平地。北京实验中学没装电梯,他一口气登上7楼。这可苦了马新明,他一手抓住扶梯,紧紧跟在齐扎拉后面,孙德康要搀他,被他推开。到达7楼时,额头上汗珠如豆,后背全部湿透。下楼时,他仍一步不落。整个调研过程,他谈笑风生,神态自若,旁人丝毫看不出异常,只有孙德康的心,一直揪着,生怕他会瘫倒。
 
  “那两个小时,不仅是他的苦难,也是我的煎熬。那两个小时,让我见识到了,什么是铁打的汉子!”孙德康的眼睛泛起泪花。
 
  听着孙德康的叙述,我脚底发虚、手心冒汗。同病相怜,我能感受到马新明的痛楚。但惭愧的是,我无法触摸到他内心的强大。因为,我这个凡夫俗子,实在做不到!
 
 
9月10日晚 体育馆 雨
 
  CBA的高原之行
 
  太阳还有几竿高,体育馆广场已经长龙蜿蜒。入口处的那行大字,让人们心旌摇曳:2014CBA西藏行。今晚,至少创造两个纪录:西藏首个体育馆首次启用;中国男子篮球职业联赛(CBA)首次在西藏赛场亮相。
 
  当我步入馆内时,吃惊不小:昨天下午,还是一片狼藉,一夜之间,竟焕然一新。我无法判断,这是拉萨效率,还是北京效率?后来才知,为了今晚赛事,体育馆通宵忙碌,孙德康盯在现场,一夜未合眼。
  
  晚7时,体育馆内座无虚席,据说满员有6000人。第一场,西藏联队对垒CBA联队,八一队教练阿的江披挂上阵,黄忠不老;王治郅和孙悦里应外合,配合默契。显然,这不是一个等量级的比赛。可喜的是,西藏联队毫不怯阵,敢打敢拼,充分发挥高原主场优势,比分越追越近。第二场,八一队战北京队,前半场,两队真枪实弹;后半场,两队各留两人,其余队员由西藏联队球员担纲。可敬的是,CBA队员既是灵魂,又当配角,把立功机会让给西藏球员。
 
  高原上的剧烈运动,严重困扰着国手们。场上频频换人,队员一下场,就抱起氧气罐。这种奇特场面,世所罕见。
 
  自始至终,观众情绪高昂,喊声震天。比赛结束时,CBA队员集体亮相,与观众依依惜别。人们舍不得离开,掌声久久不息。这场赛事,与其说是竞技,不如说是表演。输赢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民族之间的水乳交融。
 
  当CBA队员进入休息室时,发生一件意外:八一队队员阿尔斯兰,出现严重高原反应,突然神志不清,医生迅速抢救。这位队员刚满十八,是八一队控球后卫,今晚场上活跃。幸亏救护车在候,马新明连忙让孙德康护送病人到医院。
 
  场外,大雨滂沱。我跟着马新明,来到CBA队员下榻的酒店,焦急等待消息。此时,已是夜里11点多,孙伶伶赶到酒店,捎来一包饼干,我这才知道,马新明还空着肚子呢。
 
  12点,阿尔斯兰终于平安回到酒店。第七批援藏干部总领队王奉朝、自治区体育局副局长白喜林也赶来慰问。
 
  白喜林是国家篮球队领队,也是第七批援藏干部,整个晚上,一直鞍前马后。我问起CBA进藏的缘由,他指着马新明说:“这是我俩在万米高空上谈成的!他这人呐,既会动脑子,又会抓机遇。”
 
  原来,今年3月18日,马新明回京开会,偶遇同机的白喜林。“我俩热聊中,马新明突发奇想,说拉萨体育馆即将竣工,问我能不能把CBA请到拉萨来,借助体育活动,加强民族交往,促进民族团结,带动拉萨体育。我一听,这是好事啊,回京后就促成了这事。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9月6日,CBA的两支球队抵达拉萨后,克服高原反应,天天马不停蹄,开展公益活动:到福利院慰问孤儿,与西藏大学学生互动,向北京援建的小学捐赠物资,与北京实验中学学生交流。每到一处,学生和孩子们欢呼雀跃,国手们也经历了一次灵魂洗礼。
 
  阿的江感慨地说:“你们远离家乡亲人,为民族交流团结做了很大贡献,我是少数民族,体会更深,向你们表示敬意!”顿了顿,他又说:“我们已经拉了福利院孤儿的手,今后还要继续拉下去。”
 
  马新明兴奋地说:“北京体育局已表示要加大力度支持拉萨。拉萨市委明天上午要开常委会,专门研究如何借此契机,促进群众体育文化活动,进一步促进民族团结交流!”
 
  主宾们谈兴很浓,毫无倦意,一直聊到半夜1点半。马新明忽然想起:“哎呀,阿导(阿的江)明早就要出发去机场,你们早点休息。明早6点半,我来送你们。”
 
  9月11日下午 堆龙德庆县农村 晴
 
 
为“亲戚”掏空口袋
 
  马新明和孙伶伶要去乡下走“亲戚”,我也跟着搭便车。
 
  这些年,他俩攀了6门“亲戚”,分别在林周县、尼木县和堆龙德庆县。今天去的是堆龙德庆县东嘎镇。“今年我已来了4次。中秋节时,我实在来不及,托闫伟去看望了他们。”马新明说。闫伟是拉萨市委办公厅工作人员,山东小伙子,西藏大学毕业后留下,已在藏10年。
 
  两家亲戚都在桑木村,家庭条件较差。卓嘎是桑木四组村民,丈夫早年病故,长子因幼患重病,读书少,在理发店洗头;次子去年被第二炮兵工程大学录取。其美是桑木一组村民,4年前,丈夫开出租车发生车祸,赔得倾家荡产。
 
  在两家串门时,马新明里里外外都要看一遍。其美的厨房,有一处破漏了,“过几天,我安排人来修一下。”马新明说。她家客厅柜子上,摆着一盒“稻香村”月饼,马新明咦了一下:“这月饼怎么还没吃?可别过期喽。”
 
  其美说:“这是你送的礼物,中秋节吃了一盒,孩子上学没回来,有一盒舍不得吃,给她留着。”
 
  我注意到,无论是到两户亲戚家,还是去联系点嘎东寺,他们送去砖茶、大米、食用油,还送上红包。我悄悄问闫伟:“这是谁出的钱?”
 
  “都是他俩自己出。”闫伟说,“马书记每次下乡,除了代表组织送慰问品外,自己还要另外备些钱,送给贫困群众,少则五六百元,多则一两千元。每次掏空自己口袋不算,还经常向我们借。有一次钱不够,还向随行记者借了2000元。”
 
  “这些钱,是单位还,还是他自己还?”我问。
 
  闫伟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当然是他自己还啊。”
 
  这之前,听孙德康说了件趣事:有一次,马新明掏空自己口袋后,向他借钱,他刚巧没带,马新明又向司机借。“他这种悲天悯人的情怀,是与他的贫寒出身分不开的。”
 
  “我是苦孩子出身,深知贫困的痛苦。我要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多做些雪中送炭的事。”家乡父老谁家遇到难处,谁家孩子考上大学,他都会慷慨解囊。为此,夫妻俩经常成了“月光族”,有时连房贷也还不起。
 
  为了帮助更多的贫困孩子,早在1997年5月,马新明就与几位同学一道,发起并成立“未名奖(助)学金”,资助少数民族地区的贫困学生。18年来,“未名”规模不断壮大,已资助5200多名学生,其中有300多人考上大学。
 
 
9月12日夜 慈觉林 晴
 
  “有爱就是天堂”
 
  从布达拉宫南眺,拉萨河对岸山峦起伏。那里就是慈觉林,拉萨著名的四大林之一。当年,文成公主抵达逻些城(今拉萨)后,随行人员就聚居在慈觉林。如今,山腰处出现一处醒目的建筑,赋予了慈觉林崭新的内涵——西藏文化旅游创意园区。大型实景剧《文成公主》,就落户在此。
 
  夜幕降临,我端坐在观众席上,这里可容纳4000人。前方,耸立着两座巍峨山峰——崩巴日山和那色山,须抬头仰视才能望到山顶。两山峰壑之间,便是实景剧的舞台,星空为幕,山川为景。
 
  空旷的舞台上,灯光奇幻,音乐美妙,800名演员载歌载舞,演绎了一个荡气回肠的旷古传奇:1300多年前,唐贞观年间,吐蕃赞普松赞干布遣使长安,欲与大唐和亲。奉唐太宗之命,文成公主带着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还有书卷典籍、五谷种子、锄犁和各种工匠,离开长安,踏上漫漫征途,历经九死一生,饱尝千辛万苦,终于到达逻些城,缔结了一段温暖千年的雪域情缘。
 
  当我从剧情中走出来时,想起刘亮的一句话:“这部大剧,耗尽了马新明书记的心血。”刘亮是拉萨市城关区区长,曾任拉萨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对《文成公主》剧场版和实景版的诞生了若指掌。
 
  2011年底,为贯彻落实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精神,西藏自治区党委决定,为推进西藏旅游文化发展,以文成公主为主题,打造一台实景演出,大力宣传汉藏民族交流融合,突出藏民族歌舞禀赋,用歌舞音乐剧的形式来表现。拉萨市委接受任务后,指定马新明为副组长兼实景办主任。随即,从洽谈合作、剧本及音乐创作、选址和征地,到演员选拔、排练,马新明亲力亲为。
 
  《文成公主》剧场版从筹备到进京正式上演,只花了4个月。因阵容庞大,只能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但国家大剧院档期一年前就已确定。马新明与各方商谈协调,国家大剧院终于同意挤出5天时间。那段日子,马新明与演职人员同吃同住,组织协调、媒体宣传、票务销售、进场施工、生活保障、观众组织……在京20多天,从未回过家。受文成公主事迹的感召,著名歌唱家谭晶和王莉不计条件,倾情加盟,欣然担任A、B主角。
 
  2012年10月,《文成公主》首演时,很多观众泪洒剧场,首都艺术界高度赞誉。北京市文联党组书记陈启刚激动地说:“太壮观、太美丽、太感人、太震撼!我给这部剧打满分!”
 
  为了确保实景剧的质量和进度,马新明事必躬亲,要求下属“当日事当日毕”“只能说如何行,不能说不行”。那些日子,工作人员经常凌晨两三点敲他的门。
 
  拉萨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占堆介绍说,去年8月1日,《文成公主》实景剧正式开演,迄今已演出220场,接待观众38万余人,票房收入1.3亿余元。实景剧的推出,使西藏文旅产业迈上新台阶,同时,也结束了拉萨旅游“白天看庙,晚上睡觉”的尴尬,游客慕名而来,趋之若鹜。
 
  “实景剧还为农牧民提供了就业机会。”刘亮说,项目建设阶段,仅慈觉林村群众就增加了约3000万元收入。开演后,又为群众提供演员、保安、保洁、管理等近千个岗位,每年为群众增加收入5000余万元。“很多群众白天是农牧民,晚上是演职人员,连各家各户的牦牛、马、羊、藏獒,都成了舞台上的‘明星’。”
 
  我告诉马新明,很喜欢剧中的几句歌词:“我想要生者远离饥荒,我想要贫者远离忧伤,我想要老者远离衰老,我想要逝者从容安详。”
 
  “我最喜欢的还有三句,那是我们的内心写照。”马新明轻轻哼唱,“天下没有远方,人间都是故乡,有爱就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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