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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我睡着也睁一只眼观望奶我的人间（组诗）

作者沙辉 2020-08-25

原出处：彝族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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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荒的祖先离我不远

我是一个现代彝裔

我的胸腔至今留存着

先祖爬山过水的激越嘶喊

我的大脑至今磨灭不了

前辈三锅庄旁

传递转转酒的温馨

我的筋骨上流传着先人披荆斩棘的强壮

我的血管里还奔涌着祖先一往无前的豪迈

我是一个现代的彝族后裔

我白净的脸上永远挂有父亲憨厚的笑影

一脉相承的血液永远奔涌着母亲的良善

我即使西装革履也秉持山里大哥的耿直

嫁人妹子的勤劳

哦，改不了永远改不了我是一个彝人

山上成片的荞麦花，至今依然灿烂

在我高楼大厦所不能挡住的视线

它的能量至今积存在我的体内

继续养育我不断成长

许多年前那些收割在破屋内的燕麦

颗粒饱满、洁白修长

它炒熟磨成面的芳香

至今留存于我的舌尖

成为久远的花开的声音

是啊，我是阿普笃穆①的后裔

我是杜牧惹牛的后代支格阿鲁的兄弟

高山性格孵育我高远的情怀

柔水情意滋润我善良的秉性

即使生活在花花绿绿的都市

我也不能不保持一颗淳朴之心

和简单乐天的宿命信赖

啊，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

我是一个穆古炯诺惹②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

拓荒的祖先

离我不远……

①阿普笃穆：彝族公认的一个先祖。

②穆古炯诺惹：彝语，鹰的后代之意。

那个年头里山寨通车的情形：中国农村大写真

土路蛇形延伸苍茫大地

车辆的响声打破山寨千年沉寂

不见颈项挂铃铛的马匹

现代铁骑摩托在公路扬尘而来绝尘而去

尾气卷起尘土在低空自我乐舞

去年，我还看见它在深山密林左冲右突跋山涉水

前轮是马高昂起来的前蹄，后轮是马强劲跟上的后蹄

山坡一夜间老了。头发稀疏或者秃顶

是谁充当理发匠来这曾经是狐狸路过之处的山梁搜刮民脂民膏？

路两边各有一棵歪脖子树孤零零与风纠缠不清

喜欢恶搞的车辆不仅路过还扬起尘土撒向它迷乱的眼

（我们的斧头比父亲的锋利

而我们的欲望比锋利的斧头锋利）

多年前一棵千年古树哗啦倒地

那是它阳寿已尽寿终正寝

直到现在尸身横在路旁深沟两边

连狗也不去问津

粗大的痕迹默默昭示它曾经是王

如今连虫子也欺负它不仅任意居住还随意在它身上拉屎撒尿

腐烂的气息从寄生虫的家门口微微飘来

生命夭折尸骨无存

却虚张声势立在半坡上的树桩

犹如人类被砍去指头的指桩没头没脑

下车撒完一泡尿的间隙

我用一指禅轻轻一点淋过我尿液却

故作姿态挡在我面前的一根树桩

没承想它举手投降一头栽倒

多年前被它潇洒拦截在脚下的滚石得到解脱

它大叫着带着夸张的去势在陡坡上奔跳而去

吓得我心惊肉跳头皮发麻无力尖叫的嘴

空洞如对岸张开千年万年合不拢的山洞

第一批抢占山头的商人来了

他们的屁股后紧跟着第二批

大地珍藏在内心深处的宝贝无情地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地心空了，它苟延残喘呼吸困难

人们走在上面轰轰响好像踩着的是空空的皮囊

淘宝者带着的都是山里人第一次见识的现代化武器

（运走十车山货运

不进半车叫产品的物件

大山被洗劫一空了

空山空水空天空地空空气

一片空景）

这就是商品的价值！

这就是等量也不等值的交易！

机器的轰鸣现代化的吵闹打破万载宁静

山神也吓得魂飞魄散无家可归蜷缩暗洞永世不得超生

（现代文明喜滋滋来了

传统文化寒噤噤走了）

山里老人猫狗一样枯坐在猫狗边

平生第一次感知人间还有“无奈”一词

他（她）内心空洞只有把那只还活着的狗或者猫整个儿装进去

让我走向山寨走向灵魂

在一个孤独的夜晚，

我听见一个声音对我说：

跑了跑了，你的情人；跑了跑了，你的灵魂；

我说等她吧等她，那热心肠的夜晚又说：

哎哟，跑了跑了，你的语言；跑了跑了，你的思想；

我说等她吧等她。

因为我知道——

她走了一程会回来找我，

我知道宽阔的高速路尽头在密林山间饮水沐浴，

我知道机器的轰鸣听得久了会长出耳朵和眼睛寻找幽谷鸟鸣；

她出走耍够了会跑回来拥抱我，

因为在我的山寨狗会说话花会含笑鸟会调情草会抚摸

空气会流动轻声细语的话语会牵着绝美的意念飞翔；

我自信她移够了情别够了念会坚决地折回与我拥抱、热吻，

交换我们各自从大自然采集的生命露水，

因为这里野性十足野味天成海阔天空却

有密林幽深软草抚慰谈情说爱最隐秘。

早一步归来吧，我的所爱，

梦幻都市有屋金贵容得下你身容不下你心；

早一天是一天回来吧，我的所爱，

吵闹的街你麻木的人受得了你灵动的魂也受不了；

让你的魂魄一起回到这里呼吸自由捕捉绿风，

让你的身心一起回到这里把幸福当枕头把甜美当睡床。

让你变成婴儿投胎这里，

让她爱抚；

让你变成女人灵动这里，

让他赐爱。

深山密林里有你始祖母召唤让你去依偎，

三山五岳上有你初朴元宗呼喊你去亲爱，

那是你天堂般潮湿宽广的乐园。

我们将在这里双双放牧歌声，

手把手抒写童话，

我们将在这里播种和收获七彩的生命。

——我们的孩子拥有青铜般的骨肉花朵般的脸蛋

白云一样自由纯洁的魂灵石头般坚强的意志，

他们是吃着泥石睡着草木呼吸着山风骑着大山同太阳握手的自然之子。

哦，亲爱的，难道你不知道自从你返祖归宗，

你的肤色黄金般闪光，

你灵魂年轻身轻如燕；

哦，亲爱的，你还没感觉到吗？

——我们已具有了鸟一样唱歌的欢乐

草一样返青的地根。

我们已是这里真正的蓝精灵。

关于我

我是山间那一块用我无法触摸的内心温度感怀人情的冷石

我是睡着也睁开一只眼关注人间民生疾苦的天上那一颗闪亮的星

我是生根于峰顶张望婴儿出生歪耳聆听婴儿啼哭的那一棵慈爱母树

我是站在历史的山坡凝望历史的另一块逐渐远去和退隐的土块

我是抚摸死亡、收大风入怀的那一片永恒密林

我是问着路来寻觅亡灵的那一部指路经

我是草地，茂盛成森林

我是原野，推拱生出城镇

我是山川，裙下滑出平原

我是海洋，退潮中诞生陆地

我是大地，生育山川，河流，森林，草地，道路，土壤，雨露，生灵……

我是宇宙，母鸡下蛋般下出太阳，月亮，星星，地球

云蒸霞蔚中催生魂灵，真理，力量……

哦，我是万物的始母

我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母仪天下……

我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母性荡漾……

我正襟危坐母仪天下，我母性荡漾轻抚万灵……

万灵端坐母性裙裾

九十九代后的经卷里留下气息，万年的天空飘忽魂灵

子孙念经念出我的名字，白云来去轻抚我的身影

我是上天派来化解人间苦难的佛陀

我是指引现代人飞出困境的圣鹰

我是大地上那一棵为人类悲悯的草

我是那一股来去自由关怀的风

千年的经书翻在我的手上不会烂

万年的经幡迎着人类的气息招展、不会飞走

天空不纯洁了我去清洗

大地苍白了我去耕耘、书写

我吹散大海上要聚拢成海啸的海风

我哄拍哭闹于时间之床上的季节

野草寂寞了我去耳语

飞鸟孤单了我去陪伴

万灵的创伤我去敷疗……

我让意欲涌动的山独坐静思

我让预谋盘腿打坐的水源远流长

我让不安分的巨石打禅

我让生命密码融进水滴渗入大地和万物深层

我从黑夜牵引孤独者渴饮阳光

我从彷徨者的内心迷宫领其找到走出自我的道路

哦，我是从远古孕育而来的一个彝人

我是传递支格阿鲁神话的那个鹰族千百年来的又一滴精血

我是我阿达的儿子阿嫫的宝贝

带着自我的使命在今生今世飞抵尘世人间

分别写于2011-08-15，2012-01-26，02-08，02-10

发布: 肖敏编辑: 肖敏返回顶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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