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金才诗八首
作者
马金才
2015-03-25
原出处：彝族人网 彝诗馆
被遗忘的查尔瓦
某日，在衣柜里偶然看到那件被我遗忘多年的查尔瓦
——题记
静静地躺在衣柜的角落
如一块巨大的磁石
瞬间牵动我飘忽的心
记得阿妈曾说彝人男子都要有一件查尔瓦
于是她无尽的爱倾洒在千针万线
多少个日夜
才织就这件爱的查尔瓦
那乌黑的底色
是她坚韧的意志和忠贞的信念
苦难压不倒，厄运击不垮
那多色的绣纹
是她五彩的梦
梦里是灿烂的阳光和殷切的寄托
那肩部的褶皱
是她沧桑岁月的标示
饱含了多少爱的故事
那底部的缨条
是她发达的思维
蕴藏了多少智慧与才能
记得唯一一次穿上它
就让我在大学校园歌手大赛上出尽风头
可过后我还是只能将你搁置
固然在高寒的彝寨
你的作用无可代替
固然在历史的长河中
你的每一个细胞里都有一个关于彝人的故事
然而，当潮流的车轮肆意地辗进山野
当追逐文明的步履懵懂地探进城市
被遗忘，是你无奈的选择
彝人的查尔瓦，母亲的查尔瓦
请你理解我
为了方便，为了合乎时宜
我只能背叛了你
可是在我的心灵深处
会珍藏着你
一生一世
因为在我的骨子里
奔流着彝人滚烫的血
我的灵魂里
铭刻着母亲深沉的爱
●第一次杀生
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代劳
再尊贵的客人来
我也不忍对你下手
我心爱的大红公鸡
是刀太钝还是经验欠缺
是善良作祟还是你太顽强
我手无缚鸡之力
久久不能让你毙命
在无谓的挣扎中
我分明看见两滴晶莹的泪
挂在你绝望的眼神之下
似两把利剑刺穿我的魂
我不寒而栗
要不是你已气若游丝
真想放你一条生路
我知道你在用泪滴昭告
你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我今生第一次
也将是最后一次
杀生
●老人的葬礼
——写在一位婶子去世时
九月的阴雨绵绵
打湿我柔软的心
老人去世的信息如一道圣旨
牵动四方的亲友
毫不犹豫地带上积蓄
与彝人多情善感的心
沉重地走在奔丧的路上
越走近而越哀伤
鞭炮声与哭丧声此起彼伏
一拨又一拨的亲友接踵而至
您静静地朝着左卧
以另一种方式进行睡眠
一生的勤劳与贤德在众人的哭诉中淋漓尽致
那动情的倾诉让我红肿的眼眶一次次干了又湿
就连那无情的雨也被感动得
在不该多雨的季节里不停地倾洒了一个昼夜
就在明天
那彝人生与死都离不开的圣火
将沐浴您的身体
让您纯洁的灵魂幻化成一缕缕动人的青烟
在毕摩吟诵的《指路经》的指引下
回归祖地兹兹铺乌祖先的队伍
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已为你铺开
●母爱(组诗）
一.出行酒
万千担粮食酿成了精华
万千份真挚的爱融化为一杯
经母亲在祖灵前祈祷后
便升华成仙丹
出行前将它一饮而尽
浑身就犹如充满了神力
二.六块钱
一次无意间的谈话
让一个数字铭刻在了你的心间
一“六”顺风，六六大顺......
六张被汗渍与泥土侵蚀得苍老不堪的一元人民币
一次次出门前塞进我的兜
一次次感受它的温暖和祝福
我怎能辜负您
千难万险也阻挡不了我前行的脚步
三.护身镯
一个刻有藏文六字真言的仿银手镯
听了地摊上销售它的人
戴上它能护佑人一生平安的妄言后
母亲便轻松地被骗取了一百元大洋
只为了让我一生平安
我嫌戴着假货丢人也嫌麻烦
她说不戴上也要出门就随时揣着
我知道手镯很假能护佑人更假
但母亲的爱很真也很深
所以，我一直随时揣着它
无论千里或万里
●那时
岁月过滤了记忆
唯留曾今彝乡的模样
历久而清晰
——题记
那时天很蓝，云很白
炊烟生动着彝寨
那时水很清，泡得燕麦炒面赛乳汁
那时火塘从不熄，烤得洋芋荞粑馨香着日子
那时牛羊满山坡，家禽游村庄
谁家几声狗吠迎来了客
欲足还差的待客肉也能让全寨人久久回味
那时彝人与土地相依为命
与故园长相厮守
在四季里耕耘
在风雨中抗争
快乐时只有快乐
忧伤了不会伪装
那时近邻胜远亲
远亲同近亲
你有苦我分担，我有难你伸手
那时出门从不锁
独行夜路也不惧
心与心在阳光下紧紧相连
那时火把节的火是神圣的
彝历年的祭祀是虔诚的
那时饿了腊肉香肠唇齿留香
渴了圆根酸菜沁人心脾
冷了羊毛毡子驱逐严寒
那时山野田间彝歌悠悠撩拨着情感
那时寒来暑往彝装多彩妆点着生活
那时从朝到夕彝语浓浓沐浴着灵魂
那时......
而今......
回不去了，我的心儿比脚步更沉重
是什么让你沧桑巨变
是什么让我恍若隔世？
●夜的思绪
午夜楼下烧烤店里醉汉的吵闹
惊碎了我的美梦
隐约传来歌厅里的笙歌
让陋室里一张单人床与稀少的物件
简单如我
孤独汹涌而来
两点一线的日子
带走的不止是岁月
还有我残留的青春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
飞翔是一场虚空的梦
在这山高水长的异乡
我是过客又像归人
用喜怒哀乐的心绪
咀嚼悲欢离合的故事
看惯了酒场上的称兄道弟与信誓旦旦
隔夜过后就陌路
被岁月侵泡的情感已难再波澜
充实的脑子与空落的生活争斗不休
无眠就干脆与自己推心置腹谈谈吧
付出不一定都能收获
就像许多满怀期望却总不如意的人生
也别奢求绝对的公平
就像一直飙价的商品与梦里才涨的薪资
固然过往有太多遗憾
诚然未来也无从知晓
至少我还有苟活的面包与衣衫
每天清晨空气一如地清新
故乡每天总能捎来慈母
绵绵无尽的爱
两岁半的儿子电话里一声稚嫩的“爸爸您好”
就已经迷醉了我的今生
何苦为世俗变了真实的模样
把真诚与善良放在左心房
把道德与正义挂在右心室
投入地垒筑生命的厚度
要去的，就让他悻悻地走
该来的，就让他呼啸而来
●映像商丘（组诗）
一.序
公元2014年6月
列车载我从大西南
挺近中原大地
一座不大不小不土不洋的城市
用上下五千年孕育了华夏
一个初去乍到的异乡
因为几个警察同行的热情
不是故乡胜故乡
二.古城
六朝古都的烟云
在活色生香的古城升腾
千年的时光
被三位一体定格
徜徉在你的怀抱
触摸一砖一瓦
沐浴应天书院的墨香
张巡祠堂里叩拜忠义
侯方域故居品读《桃花扇》
壮悔堂里省人生
我也是文武兼修的英才
我成了才德兼备的贤良
三.遂皇陵
钻木取火的燧人氏
终极茹毛饮血的蛮荒
让世界姹紫嫣红
我是彝人之子
火链接着我的生与死
我们的渊源
和长长的历史一样长
四.“三商之源”广场
有了商部落勤劳的人
才有了充裕的物质
有了商高祖王亥
才有了商业
一个划时代的人
一个伟大的创举
引领人民的生活芝麻开花
五.梁孝王陵
扑灭西汉七国之乱的狼烟
春风得意的梁王
不臣野心未能圆
孝王已渐行渐远
空留一座宏大阴森的陵园
锁住风霜与尘埃
兴衰功过任后人评说
六.刘邦斩蛇起义碑
苍茫的芒砀山为你讲述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至理
一条蛇
以自己的牺牲
引来一个世界的大汉天朝
七.陈胜墓
民怨沸腾
是揭竿而起的催化剂
谁也不是谁永恒的王
只看贤与暴
可惜
多少好汉都难逃
得意便忘形的魔咒
八.孔夫子避雨处
遭遇大雨滂沱也不忘
克己复礼
上天也动容
崖下避风雨
坝上晒真知
传道授业解惑的脚步不停歇
儒家光芒照亮世界
千秋又万载
●在魂灵栖息的地方
从金沙江畔启程
一路翻阅神奇的乌蒙高原
情不自已哼唱起那首震撼人心的《让我们回去吧》
任思绪随蓝天白云飘飞
任豪迈向昭通平原驰骋
在《指路经》所指向的终点歇下脚步
先祖曾渴了要饮三口
不渴也要饮三口才出发的葡萄井依旧清澈
取一捧一饮而尽
周车劳顿的倦意便一扫而光
登上六祖文化广场
六祖塑像神态各异
却不一而同的英武
置身于你们的怀抱
我象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躺在父亲宽阔的胸怀
从未有过的安然
在更高处
阿普笃慕威严而慈爱地端坐
两千多年前那一场庄重而宏大的分支大典
俨然就在眼前
仰望你栩栩如生的雕塑
犹如仰望万众瞩目的太阳
登上阶梯一步步靠近你
我的心跳在加快
我的热血在沸腾
站在你面前膜拜你的雄姿
我禁不住热泪盈眶
时空漫长而辽远
却隔不断千万彝人与你血脉相连
迁徙的脚步回荡在千年之外
回归的梦却做了千年不断
迁徙的心儿希冀与沉重交织
回归的脚步却都有荣归故里的轻盈
阿普笃慕哟
你可知道你的子孙历经了多少磨难
又创造了多少辉煌
但因为是你的子孙
注定了象雄鹰一样不畏风雨
阿普笃慕啊
在毒魔与艾魔肆虐彝乡的今天
你可听见了通彻心扉的呐喊
但因为是你的子孙
注定了终象虎豹一样威猛
带着来自八方彝乡的思念
让朝圣的心融化在滋滋普巫
与每一粒泥土呢喃
与每一株草木缠绵
带上所有忧伤与快乐
让不安的灵魂栖息在滋滋普巫
为明天的征程蓄足力量
在中华大地上
为民族写下壮丽的诗篇
马金才（玛惹阿且）简介：男，彝族，1982年生，凉山盐源人，毕业于绵阳师院政法系，曾在西藏拉萨当过三年高中政治教师，后考入金阳县公安局从警四年半，现在金阳县委办工作。从大学开始写诗，曾在大学校园内刊和《凉山文学》、《西藏文学》、《阿伙金阳》等文学期刊及综合性刊物上发表诗文；也在“中国警察原创文学网”“凉山公安网”上发表过诸多诗文；作品曾入选一些诗歌选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