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阿木长诗系列 普雄：死亡和番茄地
作者
孙阿木
2015-05-04
原出处：彝族人网 彝诗馆
1
我五次从火中流亡而过
失败和想象，都对时间秘而不宣
当一只茄子被虚空膨胀，带风的大地不言语
从一片番茄地跑过的光线
来不及复述白日和昼夜
一些湿漉漉的日子
喂养乡下，以梦呓和浆液
当火焰和雨丝，泊在寒冬的抒情中
当豆荚抱着残缺的姻缘 枷打着明亮起来的话语
獐子的阴影从墙壁上滑过
我更瘦了，血和喉咙
仍然支撑着漂泊的口弦，寻觅着一朵
空旷之蔻
鼠脸从下午的天空再次浮现
童年的悬念
仍然是沙沙的响声 一种没落的事物
却带给我温暖 我赶不上天空之址
针筒追上逃亡的马车
火焰的往事里
蛇行的寒冷 在时差中过境
这是后来的灌木丛瑟瑟的印证
而一支粗糙的手
从内部提取了中午的耳光，呼喊和镇痛
每一个日子念出我的名字
都像是挣扎
每天，都有无法捉摸的水泉
逼迫着手离散
一只鸟儿成为别的手掌中的一根花枝
当一朵花试图驯服一颗心脏
美丽是多么廉价的祭品
2
为什么美丽在我们心中已经这么感伤
牛肉汤上漂着一朵死者的花
那招人讥讽的蛛丝，使阶梯拥挤
更多的唱词，在低处耕种
炊烟，皱褶，闪亮的鳞片
致辞镇子和坡地
失误的晚年，在酒瓶上烟消云散
街上的风，突然乱了方向
一只岩羊的犄角砥砺着一朵无名的云
一粒雨水咬住光线的脖子，在果园里与往事和解
当仪式召唤着最后的恸哭
火，太高了
火，使你无法置身事外
一只鸟儿的啼叫，亦承载日夜之死
你还需要赞美什么
当一支火把在一无所有中举起
为什么美丽在我们心中已经这么感伤
3
猎枪击中之时，月亮莞尔一笑
一扇门里 老者断两颗牙齿
随手可取的作物，泪水和风
灾难被补充进了他们的身影
你跨过昼夜之河，有虾蚌腥味的传闻
照片中，一个聪明的孩子和时光换了个位置
不要在任何一个夜晚 溶入梦魇
不要过问老虎
不要过问薄冰，女人的姓氏
（悬崖下，饥荒在盛行）
而死者的序列里
年轻的生命吱嘎作响
透过光，青春是一截荞麦茎
而蜂拥而至的亲戚们 是狼虎和龙虫
一个不明的念头，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再次跨上马背，让法铃声摇曳野荞麦的碎花
死亡也不是最后的冰晶或遗忘
艾蒿是清苦的辞
群山蜿蜒三百夜
只有鹰仍在使枪膛里的虚构湍急
不要说，咒语
风化妆成猎物
在晨雾中寒暄
指认虎皮和一个闪电惊悸的
无雪的时辰
4
现在他们在针尖上 听见远方开出了一朵花
午饭，麇集长啸和农事，马和谚语
在幻想失落的季节，集市的隐痛
传来尖利的叫声
时光的边缘 谱系断流在一个儿童的呼吸附近
一场雨水之后，接着另一场雨水
稻田辗转反侧 一个工匠正锻打你的脸
两个人正好在一块平原上拥抱
行踪不定的蜘蛛，在风霜中喊叫
正午的膝盖上 一根羽毛含着脾气
寻找建造和支撑的奇点
现在，泥泞的季节也熄灭了灯盏
那失踪的女儿成为了报纸上的亮度
你请坐，疼痛的家族
请豢养一滴泪水
滑下一枚病月亮与野蜂的乡愁
一枚流年的木炭
在火钳的熠熠中品尝
收养的酸，日渐稀少
这是普雄，一滴留给季节的泪水
缝在口袋中出发
5
马，就迷走在这月份中
交叉的宁静，注定死于幻听的水银
锁里的漩涡 让秘密的权力竖起来
马，失去了青春年岁
仍然回不到故乡
浇灌岩石的鲜血
牵住它的左耳和雨季的言语
荆棘荒芜的齿眸
包含蜜和代价
在街道的喧嚣中
消逝一踏踏困倦的波澜
马，唯有一颗心放弃大雪
无数发亮的地方
虚构着舌头的麻木，离奇的遭遇
马，由布满稻草和木板的引诱
在秋风中吱吱作响
当一只羊扣蹄着蒺藜
太阳的轨道太过破损
普雄，永久是一个夜晚的传说
一种死亡的绝技，一卷放在尘埃中燃烧的经卷
祭祀的诺言将从夜的肩膀滑落
一辆马车从空旷走向空旷
后代的金光洒在河床上
6
这似乎是最后一个谎话紧密的黄昏
一串忧伤的光线刚动过一次手术
流出苦杨树林的血 我失去方向失去粮食
沿着一声尖利的口哨走到它的内心
在斜坡地上，黑色女人掌握五只鸽子的心脏
埋葬着裂痕，琥珀的怀念
我曾通过失恋得到一张面庞的线索
一颗青春的心跳 一片红叶 一颗腐烂的番茄
在垃圾遍地中，裸露日子的忧伤
玛瑙的胴体和红雪
而后，打造最后一幅银耳环，罂粟的项圈
一滴泪空留下弧线
从人群的长梦里 幸福是肯定的
而你是流浪终身的幽灵
风，单枪匹马，将盛装的野菊花
布散在悲剧和热烈中
预料不及的某个午后，稀薄而安静的风雪
再次降临盲目的百褶裙，蕨纹的代称和饲养
使翅尖上的后裔憔悴
午夜的餐聚：铝，眺望
一条黑蛇弄肿残雪
婚姻，预感着出走
让发白的寂寞从颧骨下凸起
我知道我只能避让，一让为锈
再让为银，从祷文的呼吸上
刹那倾身，从容，而悲哀
7
野花，这些目击烈焰的穷人
有时举在风中 诉说着生活
三个夏季，无人认领的门
让穷人和野花，挤满了月份喧嚷的嗓子
一枚滚烫的洋芋顺着喉咙抵达青春
穷苦，一件多么清脆而晶莹的容器
永远被一场世代的偿还所擦亮
厅堂中，窸窣和伤痕
一个闪电被挂起来 偈语古老
雌性的谶语，重复经历了放弃和失败
一阵雨水释放开了损伤的涟漪
檐下，阴影是葡萄色的
我们从来没精心挑选过每一个夜晚
没有名字，只有哭泣
凝聚一朵朵时代的哑花
由木匠释放掉的闪电
在一家饭馆中被宰杀
一条街税走漂浮的生活
四月的日子，只能靠谎语获得征用
那涂成标语的彩虹
由壳体，灼痕，汁液构成
而它的呼吸和美，我怎能轻易地忘记
没有盲目的爱，夏季将多么淡
“我们噙在嘴里的一片阳光
带着寓言，杂质，和稀薄的糖分
有时像蝴蝶 几乎要飞走……”
（2015/5/1 越城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