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洛打则：石之殇（外七首）
作者
吉洛打则
2016-05-23
原出处：彝族人网 彝诗馆
献给四月
故乡啊，我会在离去中归来
梦入渊薮的镜花域，别把我的手
拉得太紧。那年四月错过樱花之后
荒芜的何止是我的心，无缘布谷鸟
春色再美，没有人会留恋一座空城
今天，我们在愚弄别人当中尽欢作乐
神话续火塘以前路通往世母恩哈和远方
路的音容，路的形象，路的身份
路在毕摩经书上有声有色，白黑黄
路也一直很漫长:除了向着信仰坚持以外
别无选择;并且，根据路的实际情况
才能决定什么路可走什么路又不可走
路越来越难以丈量，这个世上还存在着
比人与人之间，更不可想象的距离
我们正走向一片荒漠，却都渴望着在一棵
树上开花。 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悲的是
如果没有结果，那终究毫无历史感的
不都是如花凋零的时光吗？在石风的
吹打下盲目跟风到快要迷失方向的时候
我们是否还能从母语里找回自己的路
聆听一支记忆深处响起的母语歌曲
感恩一路奉行万物有灵的祖先，灵母
在天地之间永生。仿佛一条生命河流
传诵人谱开始让我们拥有了历史感
众神在我们的山上，是那么的幸运
然而不幸的是缺乏敬畏！群山和
族人共呼吸的命运难低那个共同体命运
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会不言自明，而我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蛇有毒，但蛇草
却是解毒。可能跟那句“美人含毒汁”的
格言有关。原谅一段过去，其实已经回到
另一段过去，而我想把这首诗献给四月
对话影子
翻山越岭不响一声“啪——吜”
跋山涉水不响一声“吧——咚”
无声的影子啊，你跟我
走到哪里都没有存在感
可你总是不离不弃
你爱我的好，我的坏
你爱我的独来独往
你的苍茫时空无极限
你也无方向，只随着我的
一生行为上天堂或入地狱
你的世界早已被图像化
你显然是另外一个我
显然，本来你并不想的
并不想同我流浪远方
请将所有的过错
怪在我当初的选择
怪罪在我的身上
我已带你迷路
从族域落到异域
从他者到他者化
你其实不像风也不像云
不响一声地就越过了山
不响一声地就涉过了水
问道雷波
传说一条河流
通达六方离散了血脉
随灵草上岸的我们
向左向右分道而迁徙
我们来处炊烟袅袅
我们去处乌烟滚滚
未分支之前洪水之后
黑土地之上天皮之下
阿普笃慕是彝祖
寓言一块矿石
引蛇入洞割裂了山脉
同绵羊温顺的我们
屋里屋外敞开而栖居
我们生时塘火暖暖
我们死时葬火熊熊
未开化之初原生之始
三色路之界群山之巅
阿普阿萨是彝神
石之殇
母亲乳头被蛇咬之后，矿石发灾
血脉宰制的风将一群羊赶向绝路
牧羊人醉死在四月泪花开的瓦岗
脱身山羊基因突变成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横行的灵地无人幸免
寓言里的矿石，咒语里的矿石
就像邪恶女神毁灭英雄的时代
那裹挟历史于洪流中的发展之风
将草根拔除干净，铺血成一道道公路
溪洛渡、瀑布沟和渡口都亲眼目睹过
得天独厚的山河早已沦为一纸空文
有些话没办法说，有些话没必要说
就写这首诗来告诉阿普阿萨:
从此，山神和山人进出山里
都需要出示共和国公民身份证
天啊！请在群山之巅开庭审判吧
请在天理难容之地立一块血刻石碑
祖灵从遭镇压的嘎尔莫波远去
远处火葬地上有个迷路的孤魂
双手抱膝，垂头咬大拇指而哭
哦，灵母大地无法安居之后
命运全由世母嗯哈的天神
唯有应运而生者生生不息
边界
他乡再美，美不过故乡
他母再好，好不过母亲
这种自我为中心或他者化
其实都是一种逻各斯主义
我们的言语习惯相比而言
在北方无端的梦后沉沦银川的时光里
在贺兰山的岩画与岩羊深入印象中
在信仰同草木坚固延生的沙土上
在祖先神灵远去的苍茫群山之巅
在石风卷席灵地的新文明播化之路
在族人根骨血脉纠缠不休的黑白之间
迷信的一代啊，走向了虚无历史
是谁把一步跨千年的篇章一笔带过
男人象征尊严的英雄髻成为摆设
女人遮羞洁身的百褶裙翩翩起舞在
围着一道星光争奇斗艳的舞台上
屋后有山依然可牧羊却再也不见牧羊人
屋前有田依然可种米却再也不见种米人
野外有花依然可采蜜却再也不见采蜜人
当我们经过的每一个驿站都无迹可寻
我们的意义只有在神话的移位中找寻
主奴解体后，我们步入无所归依的
后现代，以罪恶的方式抵抗罪恶
无论如何我们要对自己的存在负责
夜的迷思随马蹄下干涸的溪流
沿着充满回忆的山路流逝在童年
我是阴阳五行衍变而来的雪子
我曾遭光芒与洪水带来的灭顶之灾
我信奉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毕摩
请将我与他者永远划清界限吧
鹰乡
天黑之后
乡思更强烈
还要漂泊多久啊
这一生何其短暂
追随远方的行者
随歌声渐行渐远
其实我早已忘了
故乡本来的模样
无端地回忆着
从记忆的深处
听到最后一声母语
灵母大地繁荣不再
曾经的爱和故事
山涧流水般流逝
而在这个地方
除了孤独感以外
什么都感受不到
黑夜有些沉重
所以在天亮之前
让我梦归故乡吧
信仰
故乡的方向为何总是那么遥远
孤独的宿命是我走不出的旷野
我渴望远方有个小家只为我守候
我满怀期待后院那棵树开花结果
我不会爱惜负债一身而沉重的肉体
我只敬畏能同放一根竹牌上的灵魂
梦是诗语许诺的乌托邦
梦后世界依然充满忧伤
我以为亲人所在地光亮一片
我想不通父子相欠的伦理观
父欠子债是娶妻生子续人谱
子欠父债是送灵归祖化神明
血脉宰制的传统，我已认命
不再有尽欢美酒的豪气
不再有作乐花月的浪漫
圆我根骨立山的贞啊
请相信患难见真情
不怕无路可走
只要你跟我走
不怕无家可归
只要你我同归
不怕一无所有
只要彼此拥有
简介
吉洛打则，男，彝族，1985年7生人，祖籍大凉山昭觉县则普拉达；2008年6月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现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学科专业: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研究方向:当代彝汉双语诗学。“灵诗社”成员，2011年1月发起成立凉山彝族民间诗社“灵诗社”，在《凉山日报》、《凉山文学》、《民族》和《诗刊月刊》等报刊上发表过作品；有作品入选《彝脉：第二母语的诗性创造》、《当代彝族母语文学作品选》、《中国彝学丛书》、《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等文集。
故乡啊，我会在离去中归来
梦入渊薮的镜花域，别把我的手
拉得太紧。那年四月错过樱花之后
荒芜的何止是我的心，无缘布谷鸟
春色再美，没有人会留恋一座空城
今天，我们在愚弄别人当中尽欢作乐
神话续火塘以前路通往世母恩哈和远方
路的音容，路的形象，路的身份
路在毕摩经书上有声有色，白黑黄
路也一直很漫长:除了向着信仰坚持以外
别无选择;并且，根据路的实际情况
才能决定什么路可走什么路又不可走
路越来越难以丈量，这个世上还存在着
比人与人之间，更不可想象的距离
我们正走向一片荒漠，却都渴望着在一棵
树上开花。 只是想想都觉得可悲的是
如果没有结果，那终究毫无历史感的
不都是如花凋零的时光吗？在石风的
吹打下盲目跟风到快要迷失方向的时候
我们是否还能从母语里找回自己的路
聆听一支记忆深处响起的母语歌曲
感恩一路奉行万物有灵的祖先，灵母
在天地之间永生。仿佛一条生命河流
传诵人谱开始让我们拥有了历史感
众神在我们的山上，是那么的幸运
然而不幸的是缺乏敬畏！群山和
族人共呼吸的命运难低那个共同体命运
很多事情到最后都会不言自明，而我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是蛇有毒，但蛇草
却是解毒。可能跟那句“美人含毒汁”的
格言有关。原谅一段过去，其实已经回到
另一段过去，而我想把这首诗献给四月
对话影子
翻山越岭不响一声“啪——吜”
跋山涉水不响一声“吧——咚”
无声的影子啊，你跟我
走到哪里都没有存在感
可你总是不离不弃
你爱我的好，我的坏
你爱我的独来独往
你的苍茫时空无极限
你也无方向，只随着我的
一生行为上天堂或入地狱
你的世界早已被图像化
你显然是另外一个我
显然，本来你并不想的
并不想同我流浪远方
请将所有的过错
怪在我当初的选择
怪罪在我的身上
我已带你迷路
从族域落到异域
从他者到他者化
你其实不像风也不像云
不响一声地就越过了山
不响一声地就涉过了水
问道雷波
传说一条河流
通达六方离散了血脉
随灵草上岸的我们
向左向右分道而迁徙
我们来处炊烟袅袅
我们去处乌烟滚滚
未分支之前洪水之后
黑土地之上天皮之下
阿普笃慕是彝祖
寓言一块矿石
引蛇入洞割裂了山脉
同绵羊温顺的我们
屋里屋外敞开而栖居
我们生时塘火暖暖
我们死时葬火熊熊
未开化之初原生之始
三色路之界群山之巅
阿普阿萨是彝神
石之殇
母亲乳头被蛇咬之后，矿石发灾
血脉宰制的风将一群羊赶向绝路
牧羊人醉死在四月泪花开的瓦岗
脱身山羊基因突变成妖魔鬼怪
妖魔鬼怪横行的灵地无人幸免
寓言里的矿石，咒语里的矿石
就像邪恶女神毁灭英雄的时代
那裹挟历史于洪流中的发展之风
将草根拔除干净，铺血成一道道公路
溪洛渡、瀑布沟和渡口都亲眼目睹过
得天独厚的山河早已沦为一纸空文
有些话没办法说，有些话没必要说
就写这首诗来告诉阿普阿萨:
从此，山神和山人进出山里
都需要出示共和国公民身份证
天啊！请在群山之巅开庭审判吧
请在天理难容之地立一块血刻石碑
祖灵从遭镇压的嘎尔莫波远去
远处火葬地上有个迷路的孤魂
双手抱膝，垂头咬大拇指而哭
哦，灵母大地无法安居之后
命运全由世母嗯哈的天神
唯有应运而生者生生不息
边界
他乡再美，美不过故乡
他母再好，好不过母亲
这种自我为中心或他者化
其实都是一种逻各斯主义
我们的言语习惯相比而言
在北方无端的梦后沉沦银川的时光里
在贺兰山的岩画与岩羊深入印象中
在信仰同草木坚固延生的沙土上
在祖先神灵远去的苍茫群山之巅
在石风卷席灵地的新文明播化之路
在族人根骨血脉纠缠不休的黑白之间
迷信的一代啊，走向了虚无历史
是谁把一步跨千年的篇章一笔带过
男人象征尊严的英雄髻成为摆设
女人遮羞洁身的百褶裙翩翩起舞在
围着一道星光争奇斗艳的舞台上
屋后有山依然可牧羊却再也不见牧羊人
屋前有田依然可种米却再也不见种米人
野外有花依然可采蜜却再也不见采蜜人
当我们经过的每一个驿站都无迹可寻
我们的意义只有在神话的移位中找寻
主奴解体后，我们步入无所归依的
后现代，以罪恶的方式抵抗罪恶
无论如何我们要对自己的存在负责
夜的迷思随马蹄下干涸的溪流
沿着充满回忆的山路流逝在童年
我是阴阳五行衍变而来的雪子
我曾遭光芒与洪水带来的灭顶之灾
我信奉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毕摩
请将我与他者永远划清界限吧
鹰乡
天黑之后
乡思更强烈
还要漂泊多久啊
这一生何其短暂
追随远方的行者
随歌声渐行渐远
其实我早已忘了
故乡本来的模样
无端地回忆着
从记忆的深处
听到最后一声母语
灵母大地繁荣不再
曾经的爱和故事
山涧流水般流逝
而在这个地方
除了孤独感以外
什么都感受不到
黑夜有些沉重
所以在天亮之前
让我梦归故乡吧
信仰
故乡的方向为何总是那么遥远
孤独的宿命是我走不出的旷野
我渴望远方有个小家只为我守候
我满怀期待后院那棵树开花结果
我不会爱惜负债一身而沉重的肉体
我只敬畏能同放一根竹牌上的灵魂
梦是诗语许诺的乌托邦
梦后世界依然充满忧伤
我以为亲人所在地光亮一片
我想不通父子相欠的伦理观
父欠子债是娶妻生子续人谱
子欠父债是送灵归祖化神明
血脉宰制的传统，我已认命
不再有尽欢美酒的豪气
不再有作乐花月的浪漫
圆我根骨立山的贞啊
请相信患难见真情
不怕无路可走
只要你跟我走
不怕无家可归
只要你我同归
不怕一无所有
只要彼此拥有
简介
吉洛打则，男，彝族，1985年7生人，祖籍大凉山昭觉县则普拉达；2008年6月毕业于西南民族大学彝学学院，现为北方民族大学文史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学科专业: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研究方向:当代彝汉双语诗学。“灵诗社”成员，2011年1月发起成立凉山彝族民间诗社“灵诗社”，在《凉山日报》、《凉山文学》、《民族》和《诗刊月刊》等报刊上发表过作品；有作品入选《彝脉：第二母语的诗性创造》、《当代彝族母语文学作品选》、《中国彝学丛书》、《中国彝族当代诗歌大系》等文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