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黄狗一阵阵疯咬,“砰砰砰”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张硕纳老汉惊恐地望了一眼哆嗦成一团的老伴儿，示意她不要出声。他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
“开门！”
“开门，开门！”
……
外面传来嘈杂的叫门声。
“大哥，这家人别他妈的在躲着我们！”几个人在门外嘀咕着。
这几个人已经是第二次来了，张硕纳通过门缝儿认出了他们。
两天前，这几个人拿着一张房屋租赁协议，敲开了他家的大门……
“这是张硕纳家吗？”几个人站在门口不等张硕纳老汉往里让，就兀自摇头晃脑地走进屋，各个房间打量起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张硕纳气愤地问。
“干什么的？嘿嘿，告诉你，老头，这房子你儿子张二狗已经租给我们了。租期是三十年，你看看这白纸黑字，上面还有你儿子的签名画押。”领头的人说着毫不客气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张硕纳一阵眩晕。他颤抖地接过那份房屋租赁协议，仔细辨认，的确是儿子张二狗的字迹。这个逆子，他暗自骂道。
“给你们一个礼拜时间搬走！否则，到时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几个人晃荡着身子，走了。
这不，今天，这伙儿人又来了。
张硕纳窥视了一会儿，憋着红脸，悄悄地回到房间。
老伴紧张地看着他，看他灰暗的脸色就知道，准是儿子惹的祸。
又是一阵猛烈的敲门声。见屋里半天没动静，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老夫妻两个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张二狗的母亲张美坐在床上，无望地盯着天花板。由于紧张和惊吓，她脸色煞白。两行泪水从她深陷的眼窝里肆意地流淌着。泪水混着鼻涕挂在颌下，她顾不上擦一把，木头般呆坐着。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因哭泣而变得扭曲的脸上。
张硕纳双手抱着头。满脸梯田般的沟壑此起彼伏地变换着形状。绝望和悔恨熊熊烈火般燃烧起来……
两口子老来得子，自然是对儿子张二狗娇生惯养、疼爱有加。张二狗这个名字就是想让他成为胡家的参天大树，将来能为他们遮风避雨，让他们老有所依，老有所托。但过分溺爱养成了他一身的臭毛病。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不但不能养老，还到处欠债。没办法，他退休后还要出去给人家打工。
张二狗十八岁辍学回家开始混迹社会，结交了一些不良青年。因为到处借亲戚、朋友的钱，曾让人以诈骗罪起诉。若不是老宅基房拆迁获得了三套房子，老子张硕纳卖了一套替他还债，他早就进去了。
“咔……咔……咔……”传来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回来了。”儿媳妇玉花带着三岁的小孙女小丽，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从她一脸的沮丧就知道，这次出去借钱又碰了钉子，无功而返。
“没有亲戚肯帮忙，他们都对二狗失去了信心！”玉花垂头丧气地说。
“我早就知道没人肯借钱！旁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王八蛋已经彻底无药可救了！”张硕纳憋着红脸，气愤地站起来。他咬着牙不停地在屋里踱着。
“家里的两套房子都因为替他还债卖出去了，现在他又要把最后一套出租，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老汉张硕纳愤愤地说，“我们老两口子他不要也就罢了，你们娘俩的死活他也不管了？这个畜生！”老汉蹲在地上，气得直哆嗦。
小孙女小丽抱着爷爷的头哭喊着：“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玉花呆若木鸡般坐着。丈夫张二狗已经失踪了一个月了，杳无音讯，只留下了一屁股债，害得家人四处为他借钱。
好半天，玉花才伸出手抹一把眼泪，泪光中，过去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二
高中毕业后，玉花和同村的两个小姐妹怀揣着梦想来到城里打工。她们在一家服装厂上班。
一年后的一天，一个女同事过生日邀请她们去吃饭。饭后去了歌厅，还喝了不少酒。结束后已经很晚了，一行人渐渐各自离去。最后，只剩下玉花和同村的两个小姐妹摇摇晃晃地往回赶。
昏暗的路灯，眨着鬼魅的眼睛，把她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短短，凌乱不堪。灯光鬼火般透过初冬的寒气，慵懒地照射着她们深深浅浅的脚步。
突然从黑暗的胡同口蹿出两个男人。
“大、大、大哥，这几个妞不、不、不错！”矮个男人瞪着金鱼眼，发现新大陆般兴奋地说。
“小妹妹，跟我们去吃宵夜吧？”高个男人淫笑着横在玉花前面。
她们哪见过这等阵势，早吓得骨头酥软，腿打哆嗦，慌成了一团。
“跟我们哥俩去玩玩吧！我喜欢你！”高个男人说着用手在玉花酒后发烫的脸上轻浮地摸了一把。
三个女孩吓得挤在一起尖叫着。她们的求救声在午夜里显得那么刺耳。深更半夜的，连个行人都没有，偶尔有几辆汽车疾驰而过。不知是否听到她们的呼救声，是否注意到这让人惊心动魄的一幕，反正没有一辆停下。
她们极力地推搡着这两个男人。这时，一辆摩托车戛然而止，停在她们身边。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的男子。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拳将高个男子打倒，又飞起一脚踢到小个子脸上。两个家伙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转眼都倒在了地上。
“妹妹，跟我回家吧，咱妈不放心，让我到处找你。”摩托车手冲着她们挤着眼睛说。他在示意她们做些配合。
“哥，你可来了，这两个家伙欺负我们。”玉花壮着胆子大声喊道。
两个男人听他们兄妹相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相互看了一眼，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巷子深处。
“我送你们回去吧。”摩托车手说。
三个女孩连声道谢，借着路灯，她们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显得很真诚，并没有恶意。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点头同意了。
摩托车手也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地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玉花。她白皙的皮肤，长发披肩，可人的鸭蛋型脸庞上嵌着一双大眼睛。不知道是因为惊慌还是感激，她的腮上挂着泪花。由于遭到惊吓，丰腴的胸口还在不断急促地起伏着……
他一路推着摩托车，和她们交谈着。一直将她们护送到宿舍楼下，才挥手告别。
摩托车手正是张二狗。他深夜路过，仗义出手相救。自这次“英雄救美”行动后，他便念念不忘玉花的美。总是隔三差五抽空在楼下等她们。
俗话说，机会总是为有准备的人留的。一日，他在楼下等到了要去打饭的玉花三人。玉花也一眼就认出了他，她再次感谢他那晚搭救之恩。
“感谢不能只停留在嘴上，你们要怎么感谢我？”张二狗笑吟吟地说。
“我们请你吃饭吧，只是，不能去高档的地方，我们打工的消费不起。”玉花羞愧地说。
“哈哈，和你们开个玩笑，怎能让你们破费，这次我来，下次你们再请我吧！”他豪爽地说。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三人还是同意了他的邀请。她们相跟着去了一家环境优美的西餐厅。
餐厅的大厅里，正回荡着理查德莱德曼演奏的钢琴名曲——《献给爱丽丝》。那欢欣鼓舞的明亮节奏，那跌宕起伏的欢快旋律，使四个年轻人心情更加轻松美好。
“我在你们楼下都等了二个礼拜了，今天才有幸又见到你们。”张二狗坐稳后主动开口说。
“多谢你上次仗义相救，否则，我们的后果不堪设想！”玉花羞红着脸说。
她的目光遇到了他灼热的双眼，立刻羞愧地低下了头。
另外两个姐妹也都感激地望着他。她们从他火热的眼神里读出——他喜欢玉花的信号。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任何人见到都会出手相救的！”柔和的灯光下，二狗看着玉花俊秀的脸庞，闪烁的大眼睛和那性感的双唇。大义凛然地说。
一杯红酒下肚，玉花感觉脸涨得发烧。她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二狗那双柔情的眼。
眼前的二狗，剑眉胆鼻，国字型棱角分明的脸显得刚毅和真诚。
面对这样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孩，而且，人家还在危急关头挺身而出，出手相救。怎能不打动她少女怀春的芳心？
玉花起身去洗手间，二狗怕她有闪失，紧跟出去。等她出来后，他壮着胆子向她要了电话。
三
时间是情感的温床，玉花和张二狗相恋了。
玉花知道张二狗22岁，高中毕业，在一个朋友的网吧里做事。父母年纪大了，姐姐大他很多岁，而且早就出嫁。一个哥哥不幸夭折，家里现有二套房子。
张二狗也知道玉花20岁，家里有个弟弟，她高中毕业后来城里打工，工资待遇不高，还经常加班到深夜。
每逢周末，二狗就带着玉花一起去看电影、溜冰、唱歌、吃宵夜……所到之处都留下他们美好的回忆。
同村的两个女孩，开始还同他们一起出去，后来渐渐把时间和空间让给了他们，让他们单独相处。
三个女孩私下也议论二狗，都对这个“英雄救美”的男孩充满好感。她们两个羡慕玉花，鼓励她和他交往。每每这时，玉花的心里都是心潮澎湃充满甜蜜。她会红着脸羞涩地和她们追逐打闹，说她们胡说。但她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他。
二狗对她越来越迷恋。虽然不能经常见面，他的眼前总是晃动着她婀娜挺拔的身影，低眉蹙颦、莞尔一笑的俊俏模样。有时候他忙得晚上没空出来——网吧的生意晚上特好。他盼望着每周日她休息的日子，那是属于他们单独相处的美好日子。
为了能经常见面，二狗在网吧附近帮玉花找了个超市营业员的工作，还帮她租了一间房子。虽然这工作没有服装厂的工资高，可为了能和心爱的人经常见面，玉花还是和两个小姐妹商量后欣然接受了。
能够经常见面解决了两个年轻人的相思之苦，玉花渐渐感觉到二狗在网吧充当的其实就是个“打手”的角色。他的朋友圈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年轻人，他们还经常喝酒闹事。
她经常劝说二狗，远离网吧，远离那些人。他听她的话，他让当警察的叔叔帮他在一家物业公司找了个门卫的工作。他也不大带她去见那些狐朋狗友了。每当那些朋友不坏好意地和她开玩笑时，他总是毫不客气地和那些人吵架。
玉花很是欣慰。这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它能改变一个人，能催人为了心爱的人而奋进。她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
更让她感到开心的是只要她身体不舒服或者想见他时，他便很快就出现在她眼前。尽心呵护照顾她，尽显他男人的柔情。
这对一个女孩来说，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她常常在深夜里想到二狗。他英俊的脸庞、深情关切的眼神和百般呵护的柔情……不觉幸福的泪水盈满双眼。有时候被他感动得梦中醒来，幸福的泪水挂在腮边。她承认，真的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
一年后，他们见过了彼此的父母，两家老人也相互见面。婚姻也提到了议事日程。
可有一段时间，玉花发现二狗并没有和那些朋友断绝关系。还在藕断丝连，暗中来往，有时候还联系不上他。即使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她的腹中已经孕育了他的骨肉。她相信爱情的伟大力量，她有能力在婚后去改造他。
怀孕两个月后，她们举行了婚礼，她做了他的新娘。公公婆婆也将大套的房子让给了她们。
四
婚后，家庭生活是朴素而单调的。她在锅碗瓢盆交响曲中也体会到了乏味和孤独。他偶尔不回家，电话也关机。
她理解他，为了让家庭生活富裕起来，最近他和朋友一起在做电脑生意。他还带她去过店里，虽然门面不大，可整洁干净。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她愈加紧张。平时都是婆婆带她去进行身体的定期检查。婆婆为人和善，也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这让她很满足。
婆婆对二狗虽然不满，可又拿他没办法，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到玉花一个人挺着大肚子做饭，婆婆有时候也心疼地忍不住骂儿子：“这个挨千刀的，媳妇儿都要生产了，还到处乱跑！”每当这时，玉花都无奈地劝婆婆别动气，说他也是为了今后家庭生活更好。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从不怀疑什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女儿小丽出生的时候，二狗没有出现在医院，说是到外地进货了。玉花没有责怪丈夫，尤其是看到出院后，他心急火燎地闯进家门的时候，她那一丝怨恨也随之冰释消融。幸福感和满足感又回归她的心田。
二狗在女儿满月后，便不辞而别。
她的心又落入了冰窟，那份内心的孤独和荒凉，渐渐被女儿的啼哭声和频繁地喂奶所代替。望着和心爱男人的爱情结晶，她劝慰自己要忍耐——等他忙过后就会回来。
丈夫每次回家，都对玉花母女体贴入微。除了做些家务，他还用语言安慰她委屈与孤独的心。每当这时，那份初恋的美好感觉便又满满地揣入她的怀里。
“砰砰砰”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彻在深夜。
孩子受到惊吓，扯着嗓子哭起来。二狗慌忙披上衣服，从床上蹦下来。他紧张地看了眼同样惊慌的妻子，关上了卧室房门。
“张二狗，告诉你，我那二十万，你什么时候还？别他妈总鬼一样地躲着，今晚给老子个交代！”一个男人进门后大声骂着。
“大哥，行行好，容我想想办法，很快便给你凑上。”张二狗满脸堆笑，讨好地说。
“少他妈给我装蒜，再不还钱，老子就住你家房子不走了！”
一提到房子，张二狗的眼睛亮了，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大哥，这样，等我几天，我把房子卖了还你钱！这次我说话决不食言。我家你都找到了，俗话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再说，你那帮小兄弟也不会放过我的。”
“嗯，告诉你，少给我耍花样，你在欠条上给我写上还款日期！”
“好，好，我写，我写。”
一缕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射进来，懒洋洋地歇在席梦思和枕席上，瞬时将卧室染成地狱般的铅灰色。
灰暗的月光，照在玉花惊慌的脸上。她被外面的对话吓得蜷缩成一团，使劲儿地抓着被子，咬着被子的一角。她顾不上女儿的啼哭，任流水从脸上滑落到枕席上……
来人走后，二狗面色晦暗，垂头丧气地进来。
“老公，你怎么欠人家这么多钱？还要忍心卖掉我们的房子？”玉花猛地坐起来，强忍着悲伤责问道。
“老婆，都是我不好，电脑生意赔了！”
“你卖了房子，我们住什么地方？”玉花终于忍不住嘤嘤地抽泣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绝望地哭泣，从跟了他后，她一直坚信丈夫深爱着她，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爸妈那套房子也是三居室，我们先搬过去和他们住，我去跟他们商量商量。生意赔了，我也正需要资金去翻本，”二狗温柔地拍着妻子的肩膀，“老婆，我不能让你跟我受穷，孩子将来需要钱，相信我好吗？”
“那你好好和老人商量，说话要柔和委婉些。”望着丈夫真诚愧意的目光，玉花还能再说什么？当年，那些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语，早已在琐碎的生活中消磨得不见了踪影。
玉花通情达理，她明白，家庭生活和风花雪月般的爱情根本就是两回事儿。
五
第二天。玉花抱着女儿坚持和二狗一起到公婆家。她担心丈夫做不通思想工作还要惹老人生气。
张硕纳老汉见到儿子和媳妇一起回来，很开心。他接过孙女抱在怀里，自顾自地引着她发笑。婆婆则笑着去厨房摘菜，准备中饭。
“爸，妈，有件事情想和你们二老商量下。你们听了千万先别生气，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来求你们二老的。”玉花看了眼正在逗女儿发笑的公公，怯生生地说。
“都是一家人说话还这么客气，你们有什么事？”老汉疑惑地问。
“二狗在外面做生意欠了人家二十万。人家找上了门，要求限期归还，否则……”她伤心地低着头，哽咽着说不下去。
“什么？又欠钱了？”老汉一听气愤地站了起来，“十八岁的时候你就到处骗钱，害得我们卖了一套房才帮你还上。否则，你可能现在还在监狱里呢！”张硕纳老汉脖子上青筋暴起，大声地训斥着儿子。
“你这孩子真的要长点记性啊！玉花多好的姑娘，嫁给你一天福都没享到。这才结婚不到一年，你就让她无家可归吗？”二狗他妈放下手里的菜也跟着数落着儿子。
二狗低着头，没有言语。
玉花惊讶地听着，这可是她从来不知道的。怎么一年多的恋爱都不知道他这些过往的丑事呢！要不是今天逼急了，老人绝不会轻易说出儿子那些不堪一提的往事。
一丝失落升上她的心头。望着低头不语的丈夫，望着这个曾经这么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去年，你赌博输了五万块，要不是看你要结婚，真的不想替你还了。你知道，我们是厚着老脸帮你四处借钱啊！”老汉忍不住气愤地继续说，“你要真的是做生意，做正事儿赔钱还有情可原，可你到底做了什么？你那所谓做电脑生意的幌子，还要骗玉花多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带玉花去了你表哥的电脑公司，他告诉我了。”张硕纳气愤的喊声吓得小孙女在怀里挣扎着大声啼哭。
一席话再次重创着玉花的心。她突然感觉丈夫竟变得如此陌生，他怎么能这样欺骗她？不是说和朋友一起开电脑销售公司的吗？怎么，这难道也是假的？他还是那个曾对她呵护备至的男孩吗？还是那个深夜里赤手空拳勇斗坏蛋的“英雄”吗？
望着公公手里啼哭的女儿，看看不争气的丈夫，玉花的心像被铅块压住。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和莫名的委屈使她心如刀绞，眼泪汹涌而出，泪水沿着她渐渐失去光洁的白皙脸颊滑落……
扑通一声，丈夫二狗跪在公公的脚下。
“爸，妈，你们原谅我这次吧，我也是为了家庭生活更好，才上了人家当。我给你们写保证，还钱后一定找个工作，好好上班。”
“保证？你看看你写了多少保证！”老汉气愤地从锁着的抽屉里抓出一沓子纸，“你看看，你这些保证！有一个管用的吗？”
“好了，好了，快收起来吧！别一激动就什么都往外拿，往外说。”二狗妈说着，抢过那些保证书塞进了抽屉。
“都是你惯的，怎么了，现在嫌丑了？当着儿媳妇的面，要说清楚。”老汉气急败坏地拿出那些保证书，递给了玉花，“孩子，你看看，今天要让你知道他写了多少保证。”
玉花含泪接过那一沓纸。她无心去仔细看，只粗略地翻着。有戒赌的保证，有还钱后好好工作的保证，还有和那些不良青年断绝来往的保证……泪水打湿了那一张张的保证书。
老汉接着又说：“你今天当着玉花的面，把话说清楚，你这二十万欠款，是干什么了，否则，我不可能帮你！”
“我，我，赌博借了高利贷。”他嗫嚅地说。
啪，一个耳光打在二狗脸上。老汉脸色铁青，浑身哆嗦。气愤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我们这把老骨头上辈子欠了你的债！让你这辈子如此这般地折磨我们！”婆婆杨梅转身进了里屋，趴在床上哭了起来。
“爸，您老先别生气，二狗的过去并不光彩，更不应该去靠赌博发财，可他是善良勇敢的，我相信他。请你们再考虑考虑，给他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吧！看在您孙女的份上，”稍微冷静后，玉花陪着二狗一起跪着说，“如果您二老同意，这个保证我来写。”
老汉转过头，见儿媳妇也跪下了，不免心头一软。他仰天长叹，“唉，不怪我生气啊，玉花，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该隐瞒你他的过去，可天下的父母，哪个不盼着自己的儿女好呢。我们也希望，你进门口能让他改掉恶习，让他为你们的小家庭有所担当。可他屡次让我们失望，唉……”张硕纳哽咽了。
“是啊，只要你走正道，好好过日子，我们当老人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衬你们。都快起来吧，地上凉。”二狗妈听儿媳妇这么通情达理，赶紧从里屋跑出来，搀起了跪在地上的玉花。
二狗也跟着站起来，羞愧地看着玉花，捂着脸，抱着孩子看电视去了。
六
当年拆迁补偿的时候，二狗还没成年，房产证上是父亲张硕纳的名字。所得卖房款除了归还欠款外，老汉交给玉花五万，让她保管，其余的钱全部存在张硕纳老汉的名下。不是他小气，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他心里总是隐隐感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再闯出大乱子。
一周后，玉花一家三口搬到了公公婆婆家。
那套婚房跟了她十一个月后，永远离开了她。那里曾使她漂泊的身心终于有了归宿感，那里曾是她温馨的港湾，那里曾留下了她和心爱男人的恩爱足迹，那里的每个角落都寄托着她对家的感激……
但她不后悔，虽然没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家，可她满怀希望——从今丈夫能够回心转意，能够顽强拼搏就有希望。也许，不久的将来，通过他们努力，很快就有了自己新的安乐窝。
二狗还了欠款，安稳了一段时日。
这段时间他对玉花体贴关爱，对女儿小丽弥撒了满怀的父爱。她始终相信，丈夫一定能给她带来幸福，跟上他就有一种安全感。
她又找回丈夫恋爱时对她的热情。无论对她情感上的依恋还是对她身体上的需求，都是那样热烈，使她迷恋，她渐渐展现出婚后成熟女人的妩媚光彩。
“我想出去找点事情做做，孩子先让爸妈带着。”一次激情过后，玉花枕躺在他的胸口柔情地说。
“好啊，只是委屈了你。”他深情地抚摸着妻子还未消退的绯红的脸说。
“我听说，当年和我一起来打工的一个姐妹开了个服装店，我想去看看。”玉花抚摸着他的胸毛说。
“行，我也要出去找找朋友，看看有没有适合发展的机会。”二狗不自觉地将手放在她的乳房上，开始爱抚她。两人的呼吸不禁又急促起来……
玉花找到了在一所高校附近开店的小姐妹，暂且帮她打理着店面。她在伺机找适合自己的店面。
机会来了。她拿出公公给的五万元，在小姐妹服装店不远处，租了间开饭馆的小门面。
二狗帮她雇了几个人，还找了个做川菜拿手的师傅。
就这样“春风得意”川菜馆开业了。
玉花开心地忙碌起来。二狗有时候来帮忙，还经常喊些朋友来照顾生意。小饭馆的生意一度红红火火。
玉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虽然忙碌，可她看到了希望。
“老婆，我想和你商量个事情，”一天晚上，二狗从外面回来说，“我想和几个朋友合伙做卖汽车的生意。”
“什么样的朋友，可靠吗？”玉花警觉地问。经过上次的事件，她开始有了戒备心理。
“放心吧，宝贝儿。如果我们投资六十万，到年终就能回本，第二年就开始赚钱！”二狗眼睛闪烁着光芒，期待地看着玉花。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票子流进了他的腰包。
“我也想买辆车，这样你下班我能接你，出去跑生意也有个脸面。”二狗又进一步提出自己的想法。
“小饭馆才刚开张不久，我们上哪里去弄这么多钱？再说，投资这么多，你真的有把握？”玉花有些疑惑地看着丈夫。
“钱，倒是不成问题，咱那套房子老爷子不是卖了九十五万吗？”二狗说。
“可那房子是老人的，钱也不在我们手上。”
“我们再去和老人商量下。”二狗扣着手指头说。
“难道还要我去写保证书？”
“你还嘲笑我，嘻嘻……“二狗在妻子的肩上淘气地捶着……
（李绍德，彝族，楚雄州作家协会会员，武定县插甸镇增益村党总支书记，邮箱wdxcdxlsd@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