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早上,村子里的小街上很热闹,有许多新鲜菜卖,其实那里也不是街,只是一条宽敞的公路而已,学校和村委会都在那里,然后有几家小商店和赌场,过年过节时有几个大妈会背一点自己家种的新鲜蔬菜来卖,有时候也会拿几只本地鸡或者是鸡蛋来。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条街了。向阳从那里买了点白萝卜,香菜,小苦瓜,折儿根,他们也叫白色菜,有很多人下去买,那几个大妈的菜,一会儿就被抢购一空了。
我们吃过早饭,婆婆就让小叔去附近的山林里找一种开黄色小花的树,找到要把那些小黄花摘回家来煮水染糯米。小叔的媳妇叫江云,她要带两个孩子,很辛苦,大的女儿有两岁多了,小儿子还不到一岁。婆婆帮她背着儿子,让她带着我和小姑准备着要带上去龙树下吃的菜肴,我们几个人就有说有笑的清洗着茨菇。
黄色的花采回来了,有股浓郁的清香味,婆婆把花洗洗干净后,加满水煮了半个小时,再把花捞出,黄花水就煮好了,等黄花水凉了后,再把洗干净的糯米泡在里面。我问她们那花的名字怎么叫,她们说用彝语都叫染饭花,也不知道真正叫什么名字。
向阳和小叔都要出去,我问他们要干嘛了,他们说事情很多呢!你忙你的就行了。中午十二点时,外面放起了鞭炮,我出去看热闹,只见一大群男人撵着一头两三百斤的大黑猪满寨子里跑,有几个小伙子跟在最后面放着鞭炮,他们好不容易才把那畜牲撵到祭龙的树林子里,把猪拴住以后,大家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其实那树林不远,就在寨子上面,在房屋顶上都能看到,就是那牲畜太能折腾人了,到处跑。
歇歇后大家都去找柴火,然后开始分工行事,几个人烧水,有几个人则开始杀猪,猪杀死后先不刨开,要先把它烧好,烧过了才好吃。要把它全身都烧成金黄色,是有一定难度的,还好他们都很有经验。
有几个闲着的人在清理场地,龙树下的工作正在有条不序地进行着,家里,婆婆也已经把黄糯米饭蒸熟了,那饭蒸熟后,颗粒饱满,颜色鲜艳,看起来很好吃,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黄花糯米饭的香味,婆婆可能看出来了我的馋样,就微笑着用彝语对我说:“闺女呀,等祭过祖就能吃了,你还从没吃过这个吧?”小姑给我翻译婆婆对我说的话时,我不好意思的笑着,算是回答婆婆。
公公则很悠闲,他一会儿在一旁指挥着我们,要做什么菜,一会儿又去忙他的事情。向阳他们两个回来了,说那猪已经弄好,马上要带着黄糯米饭上去磕头了,公公把事先就准备好的一口锅带上,向阳拿了一壶当地人酿的白酒和几个酒杯,放进一只小桶里,还有黄糯米饭也装了很多,向靖赶紧背上儿子,拿着鞭炮,也相跟着出去了!
那头猪已经被切好煮在锅里了,猪头摆在龙树下的桌子上,桌子上还有酒杯和米,都是祭祀用的,龙头在主持着所有祭祀的事情,龙树下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轮到的人家就把黄糯米饭抬上去祭祀,龙头尝过以后,才可以拿开;祭祀时要磕头,只要是满一百天的男童都要背上去磕头,磕了头就放鞭炮,然后去分煮熟的烤猪肉,每家都能分到一样多的烤猪肉,向阳他们分好以后就提着回家了。
回家后还要把祭祀过的黄糯米饭和猪肉都拿出来再祭一回祖宗,我们都磕了头以后,才能吃。婆婆炸了酥肉和黄牛肉干,小姑在拌凉菜,用那种白色菜和萝卜丝,里面放一些舂细的花生面,再放上食盐和味精等等的佐料,拌起来很好吃;江云煮排骨茨菇;我,只有打杂的份儿,帮她们洗洗菜,杀小鱼,因为我们不是同一种民族,口味相差是很大的,所以我只能一边帮忙一边看一边学着。
这些菜都做好以后,向阳他们用一个编织得很简易的竹桌子抬着上去龙树那里,向靖爱喝酒,所以酒也拿了很多。大家抬上去的菜都要经龙头吃过以后才可以吃。当寨子里所有的男人都到齐时,已经有五点了,竹桌子摆了很长的两排,几乎每一张桌子上都有一碗哈尼蘸水和一壶酒,哈尼蘸水来源于哈尼族,配料有七八种,在当地,吃全猪宴,哈尼蘸水是必不可少的;还有酒也是,在寨子里,有很多人家都酿酒,因为他们只喝当地人自己酿的酒,可以说,酒已经成为彝族人的一种文化;一种标志;一种向征。
祭龙宴会正式开始,龙头亲自尝遍所有的菜肴,说了些祈福的话后,大声地喊着嗦、嗦……大家就齐声喊道:“嗦,嗦……”会喝酒的男人就可以端着酒杯随意和自己的朋友敬酒,向阳不会喝酒,他有个表叔已经喝醉了,却依然拿着酒杯到处敬酒,他嘴里说着:“来,大家干杯,嗦、嗦毕……祝大家事业顺利,五谷丰收嘎。”他说得唾沫星子飞了一地,然后用手抹抹嘴,再甩甩手上的口水,自己先喝了,东倒西歪地继续敬酒。
我跑到房顶上,希望能够看清楚他们是怎么祭龙的,可是我一点都看不清楚,眼睛只能看到很多男人,在那里吃饭,喝酒;耳朵里时不时传来嗦嗦的喊声,还有划拳、祝酒歌的歌声,听着好热闹。天快黑时,他们放过了烟花才下来,我探出头去看热闹,龙头抬着猪头走在最前面,嘴里说着祈愿、祥和的话,几个人扶着跟在后面,一些小伙子在龙头后面放着鞭炮,边走边喊:嗦、嗦……我以为后面没有人了,正想把头缩回来,却看见好几个走路东倒西歪的男人跟在最后面,嘴里一边吐着鞭炮灰,一边高声喊着:嗦、嗦……
大家全部拥着龙头,进去他的家里,留几个小伙子在外面继续放鞭炮。龙头家里也准备了酒菜,他们就又喝了一顿酒,那几个醉鬼,不得不打电话让老婆或者是哥哥兄弟来背他们回去。第二天早上一起来,我就听见那个表叔的老婆说,昨天晚上那个表叔喝醉酒回家后,又问她要了钱去打牌,结果全输光了回来。
选在春节后祭龙,是因为,春节后,留在寨子里的,要进行春耕了;要出去打工的,也就要在那两天走,所以大家都来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在外面事业有成,无病无灾。祭龙都是各个寨子祭各个寨子的,祭祀那里不准外族人和女人上去。
我曾经对向阳说过,龙树那里好神秘,我很好奇,好想上去看看,可是女人又不能上去,他当时回答我说:“等哪天我让你看看,我们是怎么祭龙的”。我以为他有办法让我上去那里看看,原来他们录了一盘光碟,向阳把那盘光碟拿给我看,所以我才大概知道他们是怎么祭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