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改革开放的号角刚刚吹响,社会上各种思潮风起云涌。就楚雄而言,那时人数最多、名声显赫的单位要数楚雄汽车总站和楚雄丝绸厂,这两个厂因为年轻人多,思想活跃。总站青一色小伙子,丝厂花一色的小姑娘,男女比例显著失衡,绯闻频发,“骚丝厂,烂总站”的说法在社会上流传了好多年。楚雄文坛在这一时期也如蛇从冬眠中醒来,一批文学青年尝试着开始写诗歌、写小说。楚雄汽车总站就有一批这样的文学爱好者,当时楚雄州文联对它的称谓是“总站文学小组”,记得黄晓萍、黄立新、赵强立(已故)、刘亚萍等人是成员之一。稍晚成立的是东瓜文学小组,笼络了东瓜工业区的众多文学人才,以马旷源、熊次宪、李湘举、张海平、卢盛昊等为主。诗文雄势饮酒狂飙被称为东瓜山头上的“土匪”。楚雄城区的周品生、周崇文等也常参与我们东瓜文学小组的活动。
1982年12月,东瓜文学小组、总站文学小组自发召开了一次文学研讨会,讨论的作品是著名军旅作家白桦的长诗——《壮丽的雕谢》。《壮丽的雕谢》取材于我们楚雄州大姚县昙华山天仙园彝族姑娘咪依噜的传说。那年大姚插花节,北京来的一批大作家到楚雄采风,白桦是其中之一。长诗发表在大型文学双月刊《十月》杂志上,在楚雄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于是有了这次民间的研讨会。会议利用晚上在楚雄卫校的电化教室召开,那时我在楚雄州医院检验科实习,吃过晚饭后也赶回了卫校。研讨会由马旷源主持,参会的作者除两个文学小组的成员外,还有楚雄州文联《金沙江文艺》副主编杨继忠、编辑卜其明、黄晓萍等。我和卫校药剂十一班的项顼两人作会议记录。
讨论一开始的主题还是:我们对身边的创作素材为何不敏感?为何没有发现?为何写不出像白桦这样深刻宏大的作品?而外地作家一来就能写出大作品,发表在大刊物上。直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仍然屡见不鲜。后来的争论就是作家如何深入生活的问题:是“深入生活”还是“身入生活”。有熟悉内情的作家指出,白桦并没有到过大姚昙华山,咪依噜舍生取义的传说故事也就是听州文联的作家一说而已,当晚住在楚雄州宾馆里就把长诗写出来了。这算不算深入生活?如果这样就算深入生活,那大作家白桦可能就给了我们一个很坏的示范。那时我们的文学观念还比较传统保守,都认为这不能算深入生活,是作家在创作上不踏实,不真诚,投机取巧的表现,甚至觉得作家有思想品质问题。但又不得不承认:白桦的这首长诗,不论是思想性还是艺术性,都达到了很高的水准。
那时我刚步入楚雄文坛,对深入生活的话题常挂在嘴边,至今还能记起的一段漂亮话大意是:深入生活犹如深入森林,来到林边,可以拣到枯枝败叶;走进森林,你可以采到香蕈木耳;再深入一点,你可以找到竹笋、猴头;再深入细找,方可找到人参!那时感觉很新颖很贴切的比喻,现在却厌恶它华而不实。
记得当时杨继忠先生是十分赞赏作家白桦的这首长诗的,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多向老作家学习,注意采撷身边的“金蔷薇”。他在研讨会上一句振聋发聩的话是:“大狗叫,小狗也要叫!”所谓大狗就是像白桦这样笔法老道的大作家,小狗则就是我们这帮稚嫩的文学青年。这句话引来了掌声和笑声,把讨论推向了高潮。后来我才搞明白,杨继忠所说的大狗小狗,原自俄国作家契诃夫:这个世界有大狗,也有小狗,大狗小狗都在叫,但小狗不应因大狗的存在而惶惑。
对一名写作者而言,今天,深入生活仍然是一个不可回避的话题。但作家们似乎已没有了当年的认真劲儿。2013年省作协主席黄尧率张昆华、张永权、欧之德、胡性能等二十位作家来我们南华采风,五天时间里走马观花到了南华的很多地方,但女作家段瑞秋仍报怨说,没有安排采访对象让作家们失去了一些更为细致的了解,好多她想写的内容都没有采访到。说得我们南华在座的作家都十分尴尬。这时欧之德说,作家不是新闻记者,我们又不是写新闻报道,没必要面面俱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