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或神话时代的彝人情歌——读发星《写给山中情人的25首情诗》有感
这么多年来读发星的诗我有一个深刻的体会,就是读他的诗之前,需要首先把自己一切的主观判断、先行经验等思想意识统统扔掉,把自己抛弃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岛屿或与世隔绝的山林之中,神思恍惚地进入他的诗歌世界才有可能读懂他那绝世的诗歌。因为他的诗歌我们无法与任何现代比较流行的诗派和诗主义靠上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诗歌是卓尔不群的,与八百里大凉山一样保持着高贵的神秘,看来他的诗歌如他提倡的地域诗歌一样,只生长在蛮荒的边缘之地,任何的文化中心意义对他无解,因此我们无法用任何现代意义上的思想的显微镜来仔细辨别。
今天,发星又从日史普基给我传来他那滚烫野性的情诗,我再次被他火把般燃烧的十亿倍的创作激情所触动。这么多年来,发星给我的另一个直观感受是他像是一个永不停驻的永动机,每年都给我们奉献出可观的诗歌和理论作品,而且每一次的出场都如魔术师一样给人以惊喜。面对他我是汗颜的,我已被不如意的苦难生活消磨掉最初的斗志。从另一个方面说我在逃避,逃避那个曾经在刀锋上舞蹈的虎影,逃避锁碎的生活强加给我的忙碌。但是全世界的人都可以对我失望,但是我不想让发星失望,这是我再次敲响健盘为发星兄写此文的理由之一。
罗嗦一下进入正题,发星兄的此组诗我感觉是在讲述一个大凉山神者的情史或密语,在这里你可以“听见黑族之狼的火焰/把死沉的冷经搅出狂乱的马蹄”《山中黑石轰响》,也可以把“崖壁上的黑星星取下来装进黄金”《把你举成星星》,更重要的是这里有最原始的人性之欲,自然之欲,是一个神者与另一个神者的结合。对性爱的描写无关于猥琐和狡黠,有的只有幻梦的意想,野花的散落,迷丽的芬芳,火焰的呻呤。一切看来天衣无缝、自然天成,没有添枝加叶的痕迹。
你闭紧双眼让他的黑色长须覆盖你
你白雪的群山露出两个披着银雪的圆形野果
——《把一座山送给你》
然而她掀开彩裙 把两个野月亮
摇落在我怀中
——《深夜 女巫拿走我的荞子和黄铜》
男人血流动着泛滥的金水
彩裙的骨哨吹起丰满跳动的乳房
——《金黄的秋天你必须醒来》
一条从情人丰满乳房间淌来的山涧清泉流进他骨头中的火焰
当他把背着的大地放在山顶上与峰雪合成一朵巨大的雪莲
天地中的羊群肥美嘹亮 它们重沉密集的足音鼓点
摆醒情人的荞子的耳环 擂醒石屋和一亿粒玉米的耳环
擂醒山中一万块黑石的耳环
——《背着大地翻山的人》
当你的饥饿是一辆奔驰的火车
你可以把自己绑在火车上成一颗炸弹
一头扎进巨大的洞穴爆炸你的饥饿
——《远方有一个巨大的山洞在等待你奔驰的火车》
......
这不是朦胧的含苞欲放,对发星来说这是一种自然赤裸的书写,是两个男女巫者疯狂的野爱与欢愉,而这确实让每一粒肉体细胞都在充血着膨胀;让每一根黑骨头都在松软着着陆;让每一道金水与银水泛滥成灾;让每一座饥饿的山洞饥饿的山锋都在按照自然法则寻到自己想要的部位,而没有给人以鸡皮疙瘩的感受,只是给人以深刻的陶醉与神觉。在这片诗意的土地上,我想是男人就会中毒陷在沼泽,是女人就会中情陷在梦幻。发星曾经在他的另一首《黑男人素描》的诗中这样写道:
他们爱人 是把女人抱进胸膛
不准他们跨出栅栏半步 然后自己又朝向
更美丽的女人......周而复始...他们死时
最得意的一句话是一连串美丽的名字相加的算术......
同样...那些值得献身与爱恋的女人们同样在死时
重复着男人的算术......
我认为这就够了 一个人一生能把一件事做得
如此铭心刻骨 死而无憾...这就够了
——《黑男人素描(一)》
大凉山彝风烈烈,情人辣辣。发星作为一只翱翔在大凉山上的黑色神鹰,因其长期浸淫在彝族文化浓烈的氛围中,他的歌唱离不开这片土地上多情的爱恋,他的诗歌总是自觉表达出彝人骨子里不变的粗砺与狂悍的野风,在此组《写给山中情人的25首情诗》诗中他那些自然的性爱书写不是无中生有,而是因为彝人生来对生命是轻率的,对性爱是轻浮的神秘的,而这一切就构成了发星情诗的全部秘笈。而这无关于现代社会的道德范畴与文明轨迹,我们只需把他看作是一首蛮荒,或神话时代的彝人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