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在灵魂根骨的文字——读阿克鸠射诗集《高原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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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我不敢妄想每句诗都能完成自我的救赎,也从不会去幻想诗句能绘就人类生命的基因图谱。但我坚信故土袅袅的炊烟和村庄星点的美所折射出来的光源,是文字背后我所皈依和信仰的魂灵的居所。
而千百年来在故土衍发的痛与荣、苦与耀生生不息,折射着生命的灵光依然透穿黑暗,照亮了南高原这片广袤土地栖息生灵的前世今生,让我在生命脉动的每一个缝隙,看到故乡的荞麦和土豆,在回忆的阳光里闪烁动人心魄的荣光。
面对所皈依的大凉山这片故土,彝族诗人阿克鸠射以他的文字,同样用生存的幸福爱一滴眼泪,用一棵树的粗壮爱一只虫子,用一座池塘的辽阔爱一只青蛙,用一个傍晚爱无数个故园的清晨,成就了这部《高原彝人》的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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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读诗的最佳方法是把它当诗来读,虽已是一句朴素而简陋的话,但它却在真理与废话之间不断地经受考验。这出于诗歌在太多的时候被比喻成文化的触角,政治的鼓点,民族的心跳,性别的面具,道德的盾牌等等。显然,这不是诗的损失,而恰好是诗歌拥有强大影响力的表现,是诗歌让类似的比喻成为可能。
当我面对读诗所带来的快乐时,我会带着理智与诗行前行,目标是从中得到诗句给我带来的经验与智慧,当面对那些强大而精炼的诗歌合金,我会感动着抚摩,分析它们的成分,在更美妙的想象力的超高温中一起参与与创造。
“瓦洛觉迪与成都尔库的距离渐行渐远/日子在所谓的现代快节奏的忙碌中/在物欲横流的人心面前迷失了方向”(《瓦洛觉迪与成都尔库》节选)
彝族诗人阿克鸠射盘踞在南高原,穿行在大凉山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吸收着得天独厚的古老部族的文化营养,并把这份营养和他生命中搏动的那种灼热的激情,用痛在灵魂根骨的文字加以呈现,铺排出一个彝人在大凉山这片土地上最有时代意义的歌唱。
阿克鸠射的歌唱源于他对故土的爱,源于他对文学的一种神圣的信念和感召。
他的诗不仅有着民族文化的特殊品格和精气神,而且暗藏着一代彝族文化人撩人魂魄的忧思和抢救濒危的民族文化意识。
可以说在这个信息化高度普及的时代,这种人生的品格和信念正为越来越多年轻群体所淡忘,而阿克鸠射依然固守着他内心的一片晴朗,站在他所眷恋的土地上,以痛在灵魂根骨的灼热的文字,传达着自己的声音,这份可贵的坚守成就了阿克鸠射和他的诗歌的独特个性与价值取向,这也正是我们传承民族文化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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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凉山,阿克鸠射是个多面手。他不仅写散文、诗歌、新闻、小说、摄影,而且双语创作也是很拿手。截至2011年7月,共获得了各种全国、省、州、县新闻、论文、评论、写作一、二、三等奖和优秀奖153次,共发表了各类文章和图片3500余篇(幅)。他的散文,尤其诗歌,语言质朴生劲,意境悠远厚重。
“踏着青春的梦想/行走在故乡的山腰/古老的山歌铮铮的口弦/奏响你那生命的乐章//红色百褶裙/缀饰在你的初恋/是你的情还是你的心/正飘向山外的村庄”(《彝家少女》节选)
阿克鸠射始终将自己置身于时光流逝的长河中思考问题。他的沉吟与冥想,时刻都用自己真诚的心燃跳点烧激情,并在创作中找寻个性的呈现与表达,传递出他波动的灵感和自由的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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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既可能是个体生命隐秘的符号和心声,也可能是一个民族的心灵图景或灵魂幻象。
诗歌不会提前放弃任何一个天才,就如任何人都有权朝拜缪斯,但缪斯本人并不是民主派,只有真正等堂入室的人才可以窥见她的真容。如果读者或评论家别具慧眼,就能在拥挤的人群中认出那些不远万里而来,已衣衬褴褛的王子。
对于诗歌艺术的探寻,许多人以狂飙突进的方式呐喊着奔跑,似乎这样才能以先锋的姿态走在时代前沿证明自己是中国第一,想不知这样的“功利商品”批发,沉静后的下场是被岁月的尘埃遮蔽和埋葬。
诗歌的世界需要很多天才,但往往庸人也想不朽,就像拜伦发现自己的时候,其时代里有80多人自以为已经是当世第一诗人。
然而,真诚写作已成为阿克鸠射不离不弃的创作品格,写作成为自己给自己发动的一场战争,而面对自己所热爱的故土和等待书写的包罗万象的部族历史文化与现实族群的生存境遇之时,自己却无法平息内心的这场心理战争。
“爱人,你先不忙抹合我的双眼/让我再看看这奇怪的世界/告诉每个前来奔丧的族人/我随祖父擀毡去了/我随祖母捻线去了/不要用泪水打湿我的视线/把我埋在房前的山梁上/让我一生看守故乡和子孙们/我离开你们后/你要好好活着/不必为我守寡”(《一个年轻彝人在春天离开》节选)
因为给予他滋养的大凉山和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艰辛生存千万年的部族历史与文化,无法将他内心燃烧的激情扑灭。他始终以一个真诚的表达者姿态,用痛在灵魂根骨的文字,尽情呈现一个古老民族语言和文化的独特魅力与身份认同。
“彝语是父亲的精血/是母亲的乳汁/是竹简上的玛姆和勒俄/是羊皮上的尔比和克智/是彝族的血脉和心跳”
“彝语是我心尖上滚烫的泥土/其中已渗入圣贤的精髓/和先辈的热血/背着彝文行走/需要挺直的脊梁骨/守护着彝文的光芒/需要随时准备用碧血和丹心/溅红罪恶的刀口”(《彝语》节选)
“高原彝人/吮着山泉/枕着山际/从母亲的怀抱中脱颖而出/山便在心园定格成/永恒的基调”“高原彝人恋山/走得出山门/却走不出泥土的苦腥/山也恋人//只一封无字的情书/便牢牢牵住了高原彝人的心”(《高原彝人》节选)
在这里,彝族文化的源流与审美个性,逐渐凸显出他诗歌创作的力量与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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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在黄昏时分想起/是那么让人忧郁,又那么迷人/有些事情/不可能是一首歌谣/却又让人回味无尽······/彝人之魂在火中唱出史诗/泪水流出的是谣曲/鲜血流出的是历史”(彝族诗人沙马《灵魂的另一种独白》节选)。
阿克鸠射,请你继续前行,开启那些尘封历史文化的抽屉,用痛在灵魂的根骨上书写文字吧。
我知道你早已把梦想挂在远方,把生活扛于肩上。一次一次在现实中的突围,梦想中的逃遁,你终将用岁月的伤口,抚摩着像石头一样沉重而富有诗意的日子,走出更多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