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下来,我已有好些时日没写出一篇满意的美食散文了,不是不想写,而是没有什么妙趣横生的素材可供我来写,肚子里没有货,这就好比女人没有怀孕,并非是生孩子难不难的问题。托尔斯泰说过,一个作家最好的早期训练,就是有一个不幸的童年。这话用在我的文友吴安臣身上,是在合适不过的了,他把苦难的童年,变成了一篇篇坚硬、深邃的散文,充满了我喜欢的一种力量。但童年的事物总有限,人一辈子的经历也有限,一座金矿总会有挖完的时候,这该怎么办呢?那就转产转型,用积累下来的资金,去投资制药厂、房地厂,或到郊外买一片荒山,准备种桃种梨种板栗。这就是我目前面临决策的一个事情。
以后的发展我无法预知,还是先来回顾一下那些充满快意的写作时光吧。
我的美食散文写得最多最好的要数2005到2010年这六年,发表起来也比较顺畅。那时我还用水性笔打草稿,红笔修改,再用圆珠笔、复写纸誊写,以至中指磨起了厚厚的老茧。那时的我,勤奋是没得说的,文章不论长短,发得了发不了,自己给自己规定的任务是一天一篇。文章写好后,放他个两三天,再拿出来慢慢修改,如此往复,一篇稿子总要改十几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周末回楚雄的时候,再到邮电大楼把几篇稿子装信封投出去。在这些文章中,有新闻稿、言论稿,但大多是些通俗易懂的科普文章,是为《云南科技报》第四版的“科学生活”栏目而写的,几乎都被编辑发表出来了。
2018年中央民族大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学系“楚雄彝族作家研究”课题采访合影
写美食散文则是在这一过程中的一段插曲:2004年夏天,医院收费室的两个婆娘,没人的时候就坐在医院门前花台边乘凉,竟发现不远处长出一窝鸡棕,这就有点稀奇了。当时的我,在煤矿工作,除去8小时上班,应该说生活圈子十分狭小。但只要是在医院、煤矿发生的事,我都会写到文章里去,像吃菌中毒、农药中毒、毒蛇咬伤、生了个无脑儿、来了个传染病人,都会成为我写科普的一个由头。这一趣事,当然也被我写成了一篇文章——《鸡枞奇事》,只不过文章写得长了些,把小时候在荒地边拔起一朵锅盖大的牛皮鸡棕,下面却蹿出一条黑乌稍蛇来;把秧田埂上几百朵草皮鸡枞当成狗屎菌,几脚踢得满天飞;用鸡枞地图、用望远镜找鸡枞之类的趣事也写了进去。这样的长文章,从内容到形式都不适合在科技报上刊用,我只得周末回楚雄时到桃源湖旁边的州图书馆报刊阅览室,去翻找那些适合发表的刊物,最后选投了两家杂志社,一家是上海的《食品与生活》,另一家就是南京出版的《美食》,后来的结果证明我眼光不错,两家编辑部都没改动几个字就全文发表了这篇美食散文,让我尝到了一种突破的欣喜。
像爱恋,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的那些美食散文,就这样顺其自然,一篇篇出现在了上海的《食品与生活》杂志上,有少部分则发在《中国烹饪》、《美食》、《四川烹饪》、《饮食科学》、《餐饮世界》、《上海调味品》、《老乐美食》、《中外文化交流》、《丝绸之路》、《茶博览》、《新民晚报》、《云南日报》等报刊上。我不是美食家,却似乎找到了写美食散文的感觉和技巧,越写越起劲,越写越显得轻车熟路。
2023年正月初八楚雄作家“雨露白族灯会”采风合影
一般我一个月写一篇到两篇美食散文,按杂志出版节奏寄给上海的《食品与生活》编辑部。但有时候,吴春总编一下子就把我的两篇稿子在同一期上刊出来,我就得把准备下月寄的另一篇稿子提前投出去,又得去寻思下一篇散文的构思和写作。这些素材,我得回到我童年的生活中去寻找。我的童年,比70后作家吴安臣要幸运得多,没有他那样颠沛流离的坎坷,却与他有相似的早熟和悟性。有时,半夜一觉醒来,我一下就失去了睡意,头脑特别清醒,这时我多半就去思考如何写篇满意的散文寄出去。我得在十天半月内定夺,写出草稿。在题目定下之后,写文章是个很惬意的过程,因为都是些自己亲身经历或熟悉的故事,只要写得精彩有情趣就行。于是,我就放开来按照自己的思路去写。有几篇,是写得比较舒缓从容、恣意纵横的,我自己也很满意,如《快乐蚕豆》、《食肉者鄙》、《春天吃绿》、《彝山酒歌》等,那种写作的快感,就连编辑也从语气中感受得到,就不忍心去改动一个字,尊重了我散文中的俚语习俗。
2006年出版的《美食如玉》就是这样写出来的,上海的《食品与生活》杂志成就了我一本书,我得感谢他们,感谢主编吴春。这本书出版后,获得了楚雄州第二届“马樱花文艺创作奖”三等奖。我的作品,虽是本散文集,说的是美食与健康,里面却不善于说好话,甚至还有些大不敬的话,不评奖也有可能,多亏作家黄晓萍等人的仗义执言,排除非议,才得了个三等奖。如今的评奖,其实是最不靠谱的。我也不想与那些专业作家争什么奖,写作,终究是他们吃饭的家伙,获奖对他们很重要,不像我们业余作者,靠一份本职工作养家糊口。但我要说,我的这本书,很干净,没有一篇废话,就连书末的后记,都上了《食品与生活》2007年第1期的头条,题目就是我文章中的一句话——《吃得比我好,死得比我早》。
2022年8月南华五街第六届“松茸开山节”采风在罗鲁村留影
《美食如玉》出版三四年后,在一个教师节,我把此书作为礼物送给我们煤矿完小的老师们,他们爱不释手。尹朝伶校长,拿到书后,在自己宿舍里熬夜读了个通宵,一口气把一本《美食如玉》细细通读了一遍。从云南宾川县出去当兵,退伍后在四川绵竹从事厨师工作的刘少林,从杂志上读到我写云南的这些美食散文后,非常好奇,也很兴奋,又拿起搁置多年不写的笔,写起了诗歌和散文。他对我散文中描述的那些细节,记得清清楚楚,还想一睹作者风采,见证一下是不是如文章中所说:因留着一嘴胡子,不喜欢啃鸡头和鸡脚。他在网上找到了我的博客,给我写来了信,我们成了陌生而熟悉的文友。
如今,我每每拿起这本《美食如玉》,读读文章开头的导语,总还会被其中的一腔激情所打动。如果哪一天,我的文章没有了这种激情,也许我还活着,但心已经死了,可能也不会再去写作了。现在回头来看,这本《美食如玉》出版得早了点,因为后来我的美食散文又陆陆续续写了一些,发表了一些,如果把后来发表的这些也编进去,那这本散文集就厚重得多了。
自己超越自己是艰难的,我不敢说这本会比前一本写得更好,只能说是把这六七年发表的美食散文集结在一起而已。这本书中的作品大部分发表于上海的《食品与生活》杂志,《尝新的日子》、《春天吃花》、《吃得比我好,死得比我早》三篇发在杂志头条,《人羊同年》发在刊首寄语,《故乡的年味》发《中国民族》,后被新华社文摘杂志《品读》全文转载,被江苏盐城中学选做寒假读本,并要求完成作业:与滇中彝族年俗作比较,写出自己故乡的年味。此文还获得了第三届楚雄州马樱花文学艺术奖三等奖。《爱是天下最美的味道》获《食品与生活》杂志举办的“妈妈留给我的美食征文”二等奖。《千张肉》、《母亲的豆瓣酱》、《腐乳美味了我的童年》,是女儿受我影响而写的,发《中华文学选刊》、《全国优秀作文选》“高中版”,获2008年度“青春写作奖”、《食品与生活》杂志“妈妈留给我的美食征文”三等奖。
能说明我的这些美食散文还有人喜欢的是,在网络上到处都有盗用者,或署他名,或不署名,奈何不得。甚至有人投稿到杂志社去捞稿费,其中《鲤鱼‘孕’羊》一篇,就被湖南桂东县地方公路管理段李运英(笔名:夏雪)先后拿去山西的《烹调知识》、辽宁的《饮食科学》上去发表。奇怪的是,我原创投去的稿他们不用,剽窃者一投稿他们咋又用了呢?让人贻笑大方。
小鸟鸣叫着飞过天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冬这个流氓,却悄悄把我楼下梧桐妹妹的裙裾剥得一丝不挂。我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春姑娘已给梧桐换上了新衣,世界已有了一丝绿意。三年旱魃肆虐,让我一直反思、考问,耿耿于怀。我把这些畅快与烦扰的文字,留在这个春天里,只为证明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