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的各项准备工作中,令我们这些小孩非常关心的是大人们给我们缝制什么新衣裳。
我们山寨的彝家人对自家孩子过年新衣裳的准备是相当重视的。就拿我们家来说,阿爸阿妈年初就开始张罗着给我和弟妹们准备新衣裳了。除过年猪外,阿爸阿妈还喂了两头大大的肥猪卖给在本寨搞地质勘探的地质队人员,换了三百多块钱。同时,他们还喂了不少鸡卖给区营业商店,也换了些零碎钱。尽管卖猪卖鸡换回了不少钱,但家里开销也大,诸如家里几口人的茶叶盐巴需要钱,自家地里的庄稼施肥购买化肥需要钱,我和弟妹们上学也需要学费……临近过年不到一个月了,阿爸阿妈手里已经没剩几个钱了。
“我们得想点办法,给几个娃儿缝制过年新衣裳才行!”阿爸一边抽着烟一边对阿妈说。阿妈“嗯”地应了一声,再未说什么,显然,她心里也在琢磨着如何给我和弟妹们添置过年新衣裳的事儿。火塘里的火在呼呼地燃烧着,不时向火塘边溅起小小的火花。我和弟妹们也在急切地看着阿爸阿妈那忧郁的神色。
夜已深了,整个山寨异常寂静,只有微风呼呼地从屋梁上吹过,不时几缕微风从门缝里钻进,使我感到有些寒意。阿爸阿妈吩咐我带着弟妹先睡。我带着弟妹走进堂屋里阿爸给我们制作的简易木板床,一头钻进有些凉意的被窝里,不一会儿,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第二天拂晓,我被一阵亲昵的安慰声唤醒:“路上要注意安全,别忘了多吃些馍馍!”“知道了,你要好好管教管教娃娃们,让他们好好念书,同时帮着你多做些事……”阿爸和阿妈轻轻地关上门后走出去。我从窗缝里往外眺望,只见启明星还挂在东边的山坳里,不时眨着颤抖的晶莹的光芒。我翻身起床,赶快穿上衣服,急忙跑出门,只见阿妈默默地站在院坝边缘的一块石头上,向北边深情地眺望着。我循着阿妈的目光望去,只见阿爸背着竹制背篼,肩扛一把挖锄,沿着山寨里的那条羊肠小道,向着山那边走去。我知道阿爸是到鸡公山挖药材找些钱,给我和弟妹添置过年的新衣服。我看着阿爸渐渐远去的背影,油然感叹道:“这都是为我和弟妹们啊!”心里一阵酸楚,热泪禁不住从眼眶里簌簌流了出来。
这以后的时日里,我们全家人都天天默念阿爸平安归来。每天下午,当太阳的余晖在鸡公山缓缓向上移动时,我和弟妹们就坐在家门前那块硕大的石头上,急切地盼望着阿爸从那条羊肠小道上凯旋。我们就这样等呀等,可等了十多天,还未见阿爸的踪影。阿妈和我们全都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和弟妹们看见在我们寨的北边山坳里有一个像萤火虫似的光亮在缓缓地移动着、移动着,而且越来越清晰。原来是阿爸点着松明火把,将一背篼满满的丹皮药材背了回来。阿爸平安归来,阿妈和我们长长地松了口气,全家人都高兴极了。阿妈张罗给阿爸弄吃的,我和弟妹们有的忙着给阿爸递茶,有的递上毛巾,有的端来洗脸水。阿爸洗过脸后,就坐在火塘边,一边喝茶,一边抽着烟,憔悴的脸上挂满幸福的笑容。我和弟妹们不顾阿爸途中的劳顿,有的抱住他的颈项,有的抱住他的胳膊,有的索性跳进他的怀里撒娇。
阿妈一边给阿爸端上一碗香气扑鼻的鸡蛋面,一边嗔怪道:“走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捎个信回来,把我们娘几个急死了!”
阿爸吃完面后,索性把我和弟妹们都搂进他那宽阔的怀里,乐呵呵地对阿妈说:“这次我运气好,挖到不少丹皮药材。”我知道丹皮这种药材,区商店每年都大量收购,而且价格不菲。阿爸将我和弟妹们一个个抱到竹制篱笆座上后,继续兴高采烈地说道:“看来,今年过年你们这几个娃娃有新衣裳穿了!”听说过年有新衣裳穿了,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都齐声说:“阿爸真好,阿爸真好!”
全家人都围坐在火塘边,听阿爸讲挖丹皮的艰辛、丹皮的药用价值及时下的价格。我们听得入了神,都啧啧称赞阿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男人。“看你们把他赞美成什么了。”阿妈一边搓着羊毛线,一边微笑着说。我们几兄妹都异口同声地真心实意地赞扬道:“阿妈也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母亲。”
过了一段时间,阿爸将晒干的丹皮背到区营业商店销售,换回了不少绿的、花的、灰的布料。阿妈拿着阿爸购回的布料,紧张地给我和弟妹们缝制漂亮的过年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