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拉子
我至今还不能忘却,或者还在伤感。其实,小狗拉子应该成为一条出色的猎狗,从它的出生,它成为出色的猎犬都是毫无质疑的,可是,它没有成为。
幺爸家那条出色的猎狗薇阁生小狗了,不过,才一只。彝族有谚语说:“独狗飞遍天,独猪葬地窖”,指的是独生出来的狗,注定会成为出色的了狗犬,而独生出来的猪,则是很不吉利的象征,要把它葬入地窖,不得留生的。这样,幺爸在薇阁孕育期间答应给我条小狗的事,他便迟疑了,原因是这是条独生出来的小狗,他实在舍不得。“人活在世,说话要讲信用”。在我省事时起,幺爸及父亲他们就用这种美德家教于我的。虽然幺爸很舍不得将小狗给我,但为了在孩子面前作表率——说话讲信用。幺爸叫我去抱,我则高兴极了。
“孩子,抓住它的尾巴,倒提一下,看能否真的成为一条好猎犬?”这是识别小狗的优劣的方法,若提起来不疼叫,就说明会成为出色的狗的,反之则不。听幺爸的话,我照着做,小狗真的不吭叫。幺爸兴奋地说:“真好,真好!一定要把它养好哦?!”他拿了把剪刀剪了小狗头上的一小撮乳毛,口里念念有词,祈祷着还有好的犬种降生的话语,将剪下的乳毛放回到狗窝后,就让我抱走了小狗。
后来,我给小狗取了个拉子的名字。拉子和我朝夕相处。晚上我抱着它睡觉,白天到哪里总是带着它,它也非常喜欢我,常常摇着尾巴紧随着我。我开始教它站立、卧下、做好、吃饭等等,俨然在训练军犬一样,拉子一教便会,很快地学会了这些动作,而且很听话。如果跑到一边去,只要我叫声拉子或吹下口哨,它都飞快地跑到我身边听我吩咐,我也对它疼爱极了。吃饭时,我常常将自己所得的肉食之类分给它吃……
然而,事情往往是这样,失意总在生活中四处埋伏,趁人不备的情况下来偷袭人。拉子跟我才三个多月,突然患了病疫。本来穷困的家境是不会想到去请兽医的。那日,像往常一样我准备带上拉子,和家母到山上去捞木叶,待我一开门要去唤它,天哪,可怜的拉子却死在门口,看样子它是在敲着门死去的……我想起头天晚上,拉子一直在嘶嘶地叫着敲门……哦,小狗拉子!是否那是它凭自己的灵性就要和我永别,才前来和我道别呢?轻闭着的眼角还挂着两行泪水,那是否也是在临死前没有见着我——它的主人,而留下的伤心的眼泪呢?……我肯定是的。幺爸和我庄重地将它埋进了亲手为掘建的坟穴。
很多年过去了。这日,突然听见噩耗,我的外公去世了。临逝前,我还一直惦记着我这个打小就受他特别宠爱,但至小就远离他在外地读书和工作的外孙……我的眼泪便也止不住地流淌。是啊,想起童年时小狗拉子见不着我便流下的两行泪水,想起外公去世前的惦记,想起我却未能见着外公最后一面,我怎能不心酸呢?!……连小狗那样的兽类也懂得深情啊,更何况是人呢?!
(原载《四川农村日报》1993年11月20日)
“巴汝”过生日
儿子“巴汝”要过生日了,过一岁的生日。我怎么不激动呢?!儿子过生日,是他在我们的世界过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同一般。我说是“我们的世界”是有根据的,一是在彝族人看来,分灵界和现实的生活两种,他所要过的就是现实的生活;二是在我的小小的世界——只有我和我的妻子的世界过的,这个好理解。
一大早,我就接到儿子的幺爸,我的幺弟发来的短信,称:“长长的思念连着我们的心,长长地路途要你去走。我的思菠,这是幺爸对你的祝福!祝你快快长大!……”这是送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真正名字叫俄尼思菠,彝族名字叫俄尼·乌惹朔色,而我专门称呼我的儿子为“巴汝”,“巴汝”是我独有的称呼。而“巴汝”,是彝语,它指的就是混血儿。他的母亲是汉族,我是彝族,他不是混血儿是什么?!……而我的幺弟、“巴汝”的幺爸继续发:“思菠啊,就拿人民币一百一十一元给你,这个意思有三点:计算生命中的岁数是一开始的;一生一世,一帆风顺等等为其二;再就是表示我对你的爱是纯洁的、呵护的……”哦,我的幺弟,我们没考虑到的他考虑到了啊!睡了一整夜,早晨七点钟,我睁开眼睛时说:“俄尼思菠,祝你生日快乐哦!”一边在嘴里说,一边打开手机。手机一打开,就收到了这三个短信。手机里显示“消息来自老幺”,“老幺”是我在成都读书的幺弟。我就阅读它了,发了三条短信。信息一阅读,都是祝贺我的儿子“巴汝”的话。我往下阅读,他还这样说:“昨晚,我想到思菠要过生日了,我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觉,今天一大早就给思菠发来了祝贺!思菠,是彝族和汉族的结合体,因为他的父亲是彝族,他的母亲是汉族啊!彝汉大家亲,这是在你们的行为、在思菠身上得到了体现……”哦,我的激动也因为了此啊!
接下来,我的儿子思菠的幺舅也打起来祝贺了,幺舅是公安干警,与幺爸又不同,幺爸是一个在校的大专生。前几天就拿出了二百元钱,我听妻子在说,他拿出这个钱的意思是思菠要过生日了,要我们拿去给他买衣服穿云云。真是考虑得周到,我默认了。还有他的外公、外婆、大舅、大舅妈等等,都在用打电话来祝贺。
过生日了,我抱起他在市场上买了一只土鸡回来,足足有七斤重的一只大红公鸡,蛋糕也我和妻子一起去定好了。下午了要到四点钟的时候,我的妻子也上班回来了。妻子拎着我们事先定好的蛋糕回来,一进门,看见她在换鞋子,儿子就“妈妈,妈妈”地叫着朝她爬去。她嘴里在说:“儿子嗳,祝你生日快乐哦!”就把儿子“巴汝”抱起来,给了他一个吻。抱着儿子,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并把随身带的挎包也搁放在沙发上,她说:“哎哟,再过几分钟,你就要过生日咯,儿子!你是下午四点过二十分到的。”对头,下午四点过二十分,着是是他准确的生日,他是四点过二十分到人间的,一句话:他是四点过二十分出生的。我们就忙开了,把生日蜡烛点上,在蜡烛边上还摆放了书、葵瓜子、南瓜子、阿日山瓜子、橘子、红色的签字笔、黑色的签字笔、一张百元钞票……把儿子放下,任随他抓。他一下来,看见一支签字笔就拿起了,就摆在他的面前的百元钞票他都不拿,百元钞票是他的外婆叮嘱要在他过生日这天,拿起来摆放的。而且,妻子看见我放的方式不对,专门给他从折叠放平了的。哦,他拿的是签字笔,红色的签字笔啊!不拿黑色那支,而拿红色的。红色的签字笔他拿起在一直耍、一直玩,他拿起签字笔就乱涂乱画起来了……
这使我想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我听我母亲讲的。生产队里记分员俄尼尔古,他是我的一个远房家门,按照辈数算起来我应该称呼他为叔叔,也就是我爸爸的兄弟。生产队里出牛羊的粪了,出粪是生产队里的一件大事。在初冬举行,所有大人们要去参加出粪的。平时其他季节时,所有能垫的木叶、青草什么的放在牛羊圈里,一个是可以喂牛羊,二则是给牛羊保暖形成的圈粪。出粪是指:出农家积肥。到了初冬,把那些垫进去的木叶、青草什么往外头背,背在一个事先落实好的处所,以待来年春天里播种时用。所有生产队的人都要去参加,包括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他们在热火朝天地嬉笑着打闹着正在劳动,我是一个小顽童,只有三、四岁的,我看见了铅笔,喜欢得不得了。立时就趁着俄尼尔古不注意,我拿起来作古正经地写,写着、写着,“嘟子”——我不慎把笔弄断了。正在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显得手脚失措、心慌意乱时,“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我透着孩子气而嫩嫩的脸上,并谩骂道:“阿依(彝语,指小孩。),我看你长大过后什么事情都做不成!”我就嘶啦啦地大哭了,哭声惊动了母亲,她跑过来问我为什么而哭时,我就告诉她:“俄尼尔古打了我!” 迅疾,她跟俄尼尔古发生争吵,她说:“有像你一样当叔叔的吗?你的笔断了就断了,重新削就对了嘛,孩子不懂事,你拿孩子出什么气?!……”母亲说得俄尼尔古,就是我的那个远房叔叔,看见我的母亲也冲着他骂,他或许是自知理亏也或许是好男不跟女斗……反正是埋下头灰溜溜地走开了……我想起这个往事,不禁“呵呵呵——”地笑开了,妻子问我:“你为什么而发笑啊!”我就把这个故事,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讲给她听了以后说道:“哦,我的思菠,确实像我。就连‘过周’时的做法都像我!”
妻子就笑呵呵地说:“呵呵,不像你才怪呐!是你的儿子的嘛!”
我连连点头说:“是是,是!像我,像我啊!我马上照像!”
于是,我在忙碌着给他和他的母亲照了像,照了很多张。我想起,在我的女儿凯西过周时,也是拿了一支笔的,这个我没有说出。没有说出的理由,是我想得过多了点,最直接的一点是生怕妻子不高兴啊。因为凯西是我的女儿,而她是思菠的母亲,凯西是我和前妻所生的。当年,我也给凯西作了一篇散文并已发表,名字叫《女儿·父亲·责任》,写得不长,但是我当年的心境都写出来了。思菠和凯西,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女儿啊。作为父亲,凯西和思菠我没有偏袒哪一个,他们都同是我的儿女哦。这个,我以后才跟她说就对了。关键是他们不仅仅是过周时拿的东西相同,我感到更奇怪的是:他们都是出生时是超重的婴儿:凯西是女子有七斤,而思菠是儿子有八斤;他们都是母体剖腹产下的;他们都是时间是5日出生的,只是月份不对而也……冥冥中,好像有个冥冥中的力量在左右着我,左右着孩子们——“巴汝”,俄尼思菠和他的姐姐……这个按彝族的说法就是:“是不是一家人,就看遗传基因”,而汉族的说法是:“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啊,而他们都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咯。而我们彝族人是不过生日的,谈到“生日”这个词,在彝人当中是感到比较陌生的。可是,我的孩子过了,儿子和女儿都过了,我只有说:时代在进步啊。
“拿了红色的签字笔,注定以后要当官的……”云云,我的妻子在给她的父母、给她的弟弟汇报、给她的妹妹汇报,给所有的亲戚汇报着这些……呵呵,我没有打断她的话,就让她去发挥她的想象中儿子的未来、描绘着儿子的蓝图就是了。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怎么不高兴呐,高兴啊。高兴之余,我清醒地认识到:儿子是彝族和汉族的结合体,他的聪明固然不谈了,我要说的是从现实实际出发,我们一定要把他抚育好、教育好,以及将来要好好地把他供来读书。至于将来的他,是龙是蛇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我们是不可强加的,强加了也没用……我要去煮鸡肉去了啊,我的儿子思菠要吃鸡肉了,我和妻子也要吃了。我起身嘴里说着:“思菠嗳‘巴汝’,我的儿子,祝你生日快乐哦!”就离开他们到厨房里了。
俄尼思菠、俄尼·乌惹朔色,爸爸叫你是“巴汝”,随着你一天天的长大,你一定会“巴汝”起来的。你过了一岁了,一岁是我们夫妻两个给你过的,但是包涵了所有知道你今天过生的亲戚的祝福。但愿你像传说中的普嫫列衣和鹰族部落所生的支格阿龙,我们的英雄神人;像我们自己是天上的仙女和人间的阿普杜宇惹妞所生的我们祖宗……我相信你会像的,你会是一个要像你的祖宗的,因为他们都是像你一样的混血儿,也许你,长大以后,比起你的先祖还要红火、发达的。我相信着,我也挚信着的,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讲求和谐——你看多好的天空、多美的大地、还政通人和,而你就出生在这样一个美妙的时光啊。
原载:《含笑花》2010年第三期
名字,就是那个名字
九六年初,在北京参加中国作家协会机关报《文艺报》举行的“96之春文学笔会”时,和中国作协《中国作家》杂志社的方文、《文艺报》的李华、东北的巴音博罗、上海《萌芽》杂志社的孙悦在一起神侃,兴极就谈至我的名字,几个朋友说:“斯加一看便知道是一个古代部落的贵族酋长的后裔。可是,你的名字又是什么意思呢?”我当时说:“含义重,一言难尽,总有天我会让您们明白,但现在表示保留!”
后来,在书信或电话中,朋友们便少不了要提醒我:“斯加,该透露你的名字的时候了吧?!”的确也应该告诉朋友们了,而促使我下了这么大的决心来完成这件事的原因,更重要的一面是前几日发生的一件事。那就是一个朋友毫无贬义但令我很伤感地对我开玩笑,说:这名字还挺洋气的,该不会是俄罗斯什么的吧!这件事其实不算什么,但我之所以要说个明明白白,倒是为了向朋友表白我决不崇洋媚外,我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是这片土地上一个古老土著民族的后裔,无论从血缘还是骨质,包括我所说着的我的名字!朋友们认为它洋气,倒反而让我觉得捧得太高而承受不起的感觉,原因是我的名字从它开始以一种符号代表了我的魂和我的躯体那刻起,压根儿就一直没有沾过任何洋晕,却是土得再土不过。就拿取这个名字的人,我的祖母,一个连汉话都听不懂的纯正的彝族老太婆就是一个很“土”的乡下人。而我呢?说句天地良心话,我只热爱我的祖国,绝对不会去崇媚的,熟悉我的朋友们是知道的——我是一个民族情节很浓的家伙!
说及我的名字,无非就是用汉文字把我的彝族名字音译了一道而已。一般情况下,大家所熟悉的彝族人名字是四个字组成。但严格意义说起来,一个全名应该是七个字。其中,有两个字是姓,彝族绝大部分是复姓,故此。另是每个彝人都有两个名字,又各有两个字,这两个名字在生活中的使用率基本相等,只是各自的用法和使用范围不尽相同。就拿我的名字来说:“牧莎”,是由我的平辈或下辈缘此呼用,平辈一般可直呼我的姓“俄尼”或者就喊“牧莎”,个中含满尊敬与亲切,而我的侄辈就要分内外侄而言,内侄就加上个“阿”取“莎”字来称呼,外侄就加的是“欧”了。如我弟兄的孩子就叫我“阿莎”,我姐妹的孩子就叫我“欧莎”。而“斯加”,是专由长辈们使唤的昵称。以取名习惯而言,我的这一串名字中还应该加有一个区别性别用的字,一个“惹”字,是男性就加上的,女性就加“嫫”了,那些一看名字就能知道是男是女的可以不加。要说含义,彝区各地习俗大同小异,各个名字也互不苟同,但大都满溢着祝福、希望等等,有的含有生辰八字方位。我的名字就用不着加“惹”了,因为一看便知道是个男性,我的名字,意译出来是“闪闪跳跃的金光”。据说,其原因是我出生在早晨太阳光正好晒至我家门口的时辰。看见“天好无遮云,路好无磐石”的美好时辰,祖母判定这生我该有象阳光一样灿烂辉煌——我是伴随着阳光来到这个世界的!就取上了这个名字。
想来,我还有个名字叫李慧,也闹出过许多笑话。早年,我刚参加工作时,人还未报到,就有人单凭这名字在说我是女同志呐!而且此类现象至今还时不时发生于身边。每每也有启齿相问为什么取了一个女子气十足的名字,而人是个男人。这使我想起早年毕业于校园之际,有个同学留言时,给我写道:“初闻您时,以为您是个女子的女子,谁知道您却是男人的男人。”这倒有点原因,我们家早些年人口不怎样兴旺,祖父是单传,且早早地谢世,留下三个儿子就是我的父辈们。而我是他们三兄弟名份下的第一个儿子,为了好带为了我能够顺顺利利、平安无恙地成长,父亲取学名时,就取上了这样一个“女性名字”了。但从我知道我的名字实质的含义后,无论我却只信了一条:个中含满着家人对我的期待、对我的期盼和对我的祝福。有人传说:我家是马黑土目家的。土目一词,也就是土司。这个相去甚远了,谁也没有看到过他当不当土司,我的先祖。我确实难以考证,也难以说清楚了。彝族,是在几千年当中,没有留下可以考证的实物以供考证。土司,应该说成大约是在元朝的事情了,元朝,跟着就是明朝、清朝、民国,才有今天的社会主义的共和国的了。土司,是元朝给地方封的官位,随着元朝的灭亡,他随之也就消弱了。我的祖先,是不是土目,即土司。谁知道?谁又能知道,谁也不知道了,我只是这样听说而也。如果这样的推测是对头的,这也与那几个朋友的猜测是不谋而合,你听他们在说:“一个古代部落贵族酋长的后裔”。事实上,我的家谱延续下来,实在没有“土司”、“土目”的身影,有道有一代的,却是很久远的一个,从人类公认的始祖“史纳俄特”,到今天我的身上已经是184代人。所以说,连家谱上只闻其名,不见其身了,实在太遥远了。我们大凉山就是“嘎祖”惹苏,从嘎祖身上到我的名字才十六七代的样,包括“嘎祖”在内。“嘎祖惹苏”,讲的就是:嘎祖分了三个儿子,其中:老大家为阿勒勒格家;老二家为阿子马毕家,幺儿为吉尔家。我们是幺儿这家的,连同马海尔吉(分九个儿子),俄尼(也分九个儿子)。都是“此伟”,即汉语里面说的是家门,不是亲戚,是亲戚就称为:“集线”了。亲戚好像要大得多,家门纯净得多。到“吉尔”这代,又分为四个子嗣。我就从尔吉是我们的哥哥去划分,嘎祖—吉尔—吉沃—尔吉……嘎祖—吉尔—模特—俄尼……吉沃和模特是两弟兄,吉沃为老大,模特为老幺……
至此,我想朋友们是该清楚了,我的保留节目无非就是这平凡一场而也。而我还想说的是:我希望给孩子取上一个好听又实实在在地名字。我这样说了,我也这样去做了。比如我的女儿我是把她取为了:凯西。一个是她的属相是在西边,另一个是我在西昌市里工作着,我真心地希望她会在西昌市里茁壮成长。而另一个“思菠”,它是我的儿子名字,我原来取这个名字是想到他具有思想性的迎接波涛汹涌的世界。结果,听夫人言,波字应该加上草头,形成了菠。……想必天下父母跟我的这种想法是应该差不多的。而得了名字,就应该百倍的爱护,正如我的名字一样,虽然它“土”,土得很实在,但我想如此希望的寄托与承载,我终将把它爱护到底。只因为个中凝聚了多少先辈无尽的期望。
原载《四川日报》
特殊之日
努迪敞坝的东西两头,树有两根专门而立的木头桩子。每日开过夜饭,队里即准时召集社员于此间开会。开会,总是总结通报当天的出工及评分等诸情况。然后,有队长亲手将两个旧式的背带黑皮收音机分别悬挂于木桩上,收听外面的新闻。收音机里说的汉话,数来没有几个人能懂,然而人们必定正襟危坐,不是装聋也是作哑,个个装得像满懂的样子。
这天晚饭过后,队长将社员集拢,即让人群体站立,一改往日的做法和议程,严肃而认真地打了招呼:不得有唏嘘声……瞬时,收音机里缓缓地飘出撕心裂肺的哀乐,并传出播音员满含悲痛地声音——“伟大领袖毛泽东主席不幸逝世,但他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众人在队长的带领下,纷纷揭帽鞠躬、默哀致敬……
“队长,究竟为啥子啊?总得让我们不懂汉语的人讲讲嘛!”姆布的老媳妇,是姆布的第一房媳妇,却因她无生育而姆布娶了个二房,故此称呼。这事说起来是解放前的事情,解放后也没有追究。原因是刚解放时,她给公社上说了她愿意保留下来,公社上也想到她这样——不能生育的孤老婆子,情况的确特殊也就留下来了。所以,她后来在姆布家里陪着她的有点憨痴的丈夫一家人过着。作为她是何姓氏?无人知晓。从旧社会出来的人,日久年远,实在是早已无人知晓,更何况她嫁的是一个姆布——憨痴的人呢?!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她心直口快,那每每闭不住又多少有点含有打胡乱说的嘴巴,人们却已习惯。深谙她的确不懂汉语,但在特殊之时,她还用如此顽皮的口气与队长说了话,直引得众人不禁失笑。有几个确实也不懂汉语的人也帮腔。
“嘿!这都不懂唆!是伟大领袖毛泽东死了!”我站在围立于收音机旁边人们这样答道。
待我一说出口来,她马上又说:“什么?我没有听错的吧?”
“没有听错!确实是伟大领袖毛泽东!”我重复道!
“哇——致亲致敬的毛主席,您咋个死了嘛,致亲致敬的毛主席……”姆布老媳妇听清楚了,她于众人间独自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甚是情真意切、悲痛欲绝……引众人开始有呜咽之声随和起她来。
“不须哭!不许哭出声来,默哀!默哀!”队长挺严肃地呵斥道。
“咋个不哭?按彝族规矩,人逝世了必定痛哭的啊!再说,我是太爱毛主席咯!想我的成长史,有了毛主席才有了我自由的身体啊。毛主席啊——啊——”姆布老媳妇无可理解队长说的话,继续哭诉道。
“这是上面的政策。再哭,谁再出声扰乱秩序,扣十天的工分!”队长强令道。
“你扣,你扣!人都去了还不许人哭,是何道理?!我硬哭,哇——”姆布老媳妇才不管队长地哭得死去活来……这下,众哭声如似山洪暴发,悲天怆地,惊魂泣神……
忽一日,队长到我家里来。他一见我家的母亲就阴脸地正色说道:“那日,整个会场乱套的事由,皆是你的儿引起的。再说,领袖去世必须说成是‘逝世’,而‘死’是你等可说的吗?但念他小不懂事理,扣大人的工分——五天的工分!”
“你敢!我不怕你是队长。你敢扣我母亲的工分,我去公社告你:对毛主席有意见!再说,逝世就是死、死就是逝世,你才弄得怪呐!”不是吃了豹子胆,也非有人教唆,是受益于姆布老媳妇、那个我称呼她为大婶的指点啊!我在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出就说道。
“……”队长初有惊色,继而望着我无言。
结果是母亲的工分没有扣,队长也从此后再未提起此,彼此相安无事。然而,我仿佛懂得了人世间的某种道理咯。
一 支铅笔
尔古叔与我是本家本姓,虽然从成为我们的姓氏那个先祖算来,相隔已经有十余代,但是我们都记得彝族谚语:“隔个九代不算分,隔个十代也是同门”,它讲的就是:凡是一祖宗所生传的人,隔远隔近都同属于一内家族人。不仅大忌往来婚娶,遇事待人还得相互内弯了手臂相助,彝语称其为:“乌尼”。按此习俗,我矮一辈,即家谱从先祖算来,至我身上数代已比他的多出了一代,而我的祖宗牌位是要比他的是一样的,我的祖宗是哥哥、他的祖宗是弟弟,他们两个是亲兄弟,故呼其为叔叔。
尔古叔为生产队里的小组记工员,有一小笔记本和一支铅笔。每日看他用笔于纸上写字,甚是羡慕。
“叔叔,教我写写如何?”
“别烦!一边去玩!”
合同陈大勇及诸伴,往大核桃树下的旱地里的大粪堆堆上玩耍。在那高高的粪堆尖上,争先摔跤比试,赢者为王占据于粪堆尖顶上,有来争位者,便与之摔,摔倒之人顺着粪堆面滚落而下,作死状。玩去玩来,凭着自己的势力,当了好一阵王。见大人休息了,散伙各自奔到父母面前去。
“啪!”我正向母亲讲述我称王的业绩时,我的尔古叔悻悻然而来,不问青红皂白劈头盖脸地给了我一个耳光,口里气愤地道:“你小子,才不信你会成为一个好东西呐!”
我被打翻在地,放声痛哭,母亲马上喊道:“啊,咋个把我的儿子打得如此!”遂与之扭斗滚打于地。二弟和我见着母亲明显要输,奋起助战。弟咬破他的小腿,我抱着一个沉重的石块,瞅准狠命地砸于他的头部。猛然间,尔古叔头破血流,腿肚齿痕……众人见状,始才劝架。尔古叔抹抹头上的血,擦擦腿上的伤,在众人的持立中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骂道:“母狗咬人,狗崽跟咬!”云云,也在众人的扶持中回家去了。然而,尔古叔叔毕竟是我家的同族家门,且其更畏惧我父亲的威性。次日一早,便主动找上门来赔礼道歉。并手持一支新铅笔说道:“侄儿,给,拿着。我问你,昨日你是否偷写我的笔,而把它弄折了?”
“去你的,鬼才写过你的笔啊!”听了他说,我和母亲方才知道他昨天动怒的缘由,我即接过递来的铅笔,狠狠地抛出远远地并唾吐口水在上面:“呸——!鬼才稀罕呐!我爸爸要回来了,他要给我买的、我将来要写的笔,肯定会比你的要好十倍!”……真不知是我自己言中,还是命中注定,后来至今,我所用之笔,都确实比一支铅笔不仅好个十倍,且贵十倍的钢笔呀什么的。
那年冬天,我回到生我养我的家乡去,尔古叔见我的胸兜里有支铱金钢笔,开口讨道:“可否赠我?”
我酸酸地学舌道:“给给给,我用笔,我能够成什么东西啊?!”
“别那么说嘛!你说的我不好意思咯!”已当爷爷的尔古叔面露羞涩,不好意思状。显然,他听出了我话中有话的意思。见此情景,我则已对我所言追悔莫及啊。
两个亲妹妹悲惨命运
之一
家父到公社去办事了,家母去山上背柴了。两个月的亲妹妹,就熟睡在火塘边的篱席上暖被下。在母亲要去上山时,母亲再三叮咛我:“不要贪玩!时不时看一下妹妹好不好睡?她若是哭泣,背起来走摇诓自然就不哭了的。家里已经没有柴可用来烧火煮饭的,我上山去背柴,我马上回来的哟!”
母亲走后,我和几个弟弟玩兴又犯。坐在院子里抓石子玩。初始,还能记着屋里有个妹妹,还时不时莫忘了看看的。错就错在玩心上瘾,渐渐地失性。也不知过了多久,待父亲从公社回来了,望其到邻居家的院坝上坐起去吹牛拉家常了,我即抛下俩弟继续玩石子,一个人去与父亲相随。不多一会儿,母亲也回来了。才从邻居家的院坝里看她走入我们的家了。在这个时刻,蓦然,我听到两个弟弟嚎哭相随从院坝里奔出,就见到母亲左手将妹妹高高举过头顶,右手在其身上拍得猛响而哭天喊地:“来呀!太阳星辰快来看呀;来呀,大地山川快来看呀;鬼进了人屋,狼进了羊圈……”父亲与邻居闻声翻身而奔,我也尾随。啊,我的妹妹,她,她为什么永远睡着了……?!
妹妹被捆缚在一架小小的七梯双耳木架上,放置在倒扣着的大簸箩面子上,安魂的白布裹住那小小的尸体……满屋奔丧的人相拥,垂泪浑浊……我悔啊我悔啊悔疚至极,也守于妹妹的尸体旁嘤嘤垂泪……入夜,妹妹被按照风俗趁黑抱往荒野立身土葬于一棵马桑树下……
相继数日,母亲茶饭不思,只管裹着了件披毡,于房侧猪圈边涟涟的伤心地哭泣……我望着母亲悲戚伤身,则畏畏地上前哭诉道:“阿嫫,您狠狠揍我吧!是我,是我让这个妹妹离我们而去的呀!我没有听从您啊。您狠狠揍我一顿吧——”母亲无言,扭头直直地注视着我,再看看我身后的两个弟弟,便起身抹去眼泪,走来搂紧我们蓦然片刻,即又牵了我们进屋,末了,她捉来只鸡与给我们杀起来吃了。并且,从此重振精神,引领着我们度日。
很多年后,母亲见我仍然为此事耿耿歉疚,她说道:“唉,想都不要去想了!那时,毕摩算过,她命该如此,命该去幽界为你们的祖父祖母去端茶烧水啊!生命就是那么一回事。再说,你们可是后来,不是有了个妹妹?……啊哭哭①……”我知晓我母亲说这话的用意,母亲在听我说起这件事后,也忍不住哭了。可在我懂得婴儿睡于被子下,会因蠕动往下缩,直至受被物掩盖而窒息而生发生命危险之时,却怎么也不能够原谅自己那日的贪玩……?!
是的,生命,对于像失去的那个妹妹一样脆弱。不管身强力壮的大人也好,或者是小小的婴儿也好,我怎么就不想掉以轻心而等闲视之呢?!不管飞黄腾达的人也好,也不管穿着烂陋的人也吧,只要是生命,就是一口气,一口气他存在,我们称呼他(她)为还活起在,反之,没有了这口气,我们称呼他(她)为死亡了,死亡也就是去世了。而不单单是人独有的,在世界上所有的动物身上都同样的境遇的。
人活一口气,我想老祖宗是这样说的,这种说法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经典名言了。说实在的,我是崇拜这句话的。面对这个“生命”。
之二
第二个妹妹出嫁了,也就是我的唯一的妹妹出嫁了,就是夭折了的那个妹妹底下的妹妹。出嫁的时候,我也没有去,二弟、三弟和五弟都没有去。原因很简单,一个是大家确实忙于生命的生计而奔波,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家头人大多数不赞成这门婚事,我就是其中一个反对得最厉害的一个。而只有最小的两个弟弟,十几岁的去了。他们去过后,回来说,他们到他家过后,他们只是打了一只绵羊给他们吃,云云。说归说,我的妹妹嫁过去那家,听说他的母亲还是我的一个远房姑姑,但是,这不是反对的主要原因,反对的话,就是我的妹妹的老公,听说他是出了名的无所事事的闲人——按我们的地方方言说就是:“二杆子”,“混混儿”,好吃懒做的人……这样的人,换了谁也不愿意跟他打交道的,更何况就要成为我的妹夫?就要成为“俄尼”家的夫婿……
说也怪,可能是我的妹妹在家的时候就厉害,到他们家了也厉害,他是专心致志的为他家——为我的妹妹家着想。完全换了一个人,改掉过去的不良习俗,变得对我的妹妹是关心备至,悉听尊便的了。听说,他们是在为我们家的这种做法——大多数不同意,而辛勤劳动,以换取我们的心悦的,直至同意了为止啊……
早晨,我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三弟给我打来的电话,三弟在那边神情凝重地说:“大哥吗?俄尼医生嫫被雷打死了!……”啊,我说什么呢?俄尼医生嫫就是我的妹妹,我的唯一一个妹妹,她被雷打死了,她不是有一女儿和一个刚刚出生的儿子吗?她是怎样被雷打的?……我马上就问,三弟在那边哽咽着说:“他们一家在高地上为玉米除草薅地,下雨了。因为尼格布布(指我的妹夫)钓了两条鱼,他们躲在临时搭建的窝棚正在弄鱼。俄尼医生嫫拿起一个锅铲,在洗架在火塘上的锅。谁想他们那个地方在打雷,正正的打在她家的屋门院坝上的一棵树上,结果这棵树,连着一根晒衣用的铁丝上,由雷发出的电由铁丝串线,再由电灯电线传过来,到俄尼医生嫫头上的电灯,把个俄尼医生嫫正正打到在地上……”造孽啊,造孽!
俄尼医生嫫,是属蛇的,按彝族的算法今年就是二十八岁,她实际年龄二十七周岁。二十七岁就死了,多可惜又多悲哀!而且,她的两个孩子都尚不懂事,最小的一个——儿子还在吃奶啊,大的一个才两岁多。真是老天无眼,这在我后来给她写的组诗《把你送到阿居勒界》里面有。
鹰羽
我在地里挖土豆,突然,天空中下起了的大雨,我被淋得全身湿透。随着众人我马上跑来躲起,殊不知,在慌乱中一跑,左脚脚拇指丫上被什么刺穿了?低头一看,被荆棘刺穿了,我立即疼疼难忍,眼泪花含在了眼眶中……入夜,脚趾肿胀得厉害,我呻吟得厉害……我在没有消炎药的情况下,仿若听见过大人们鹰羽可以治疗伤痛的话,我于是上当着毕摩的外公那里去找这个药——鹰羽。因为大毕摩我晓得他作为一方的大毕摩肯定有虎骨、鹰羽呀什么的,它们是彝族的图腾崇拜物,他身为毕摩必定备得有的。而毕摩是“经师”,他于是肩负着“神圣”的“职业”。毕摩是什么?毕摩是民间诗人,又具有天文、地理、占卜、超度等诵经人,他是彝族古代文字的传承者和传播者,他在这个传男不传女的生活中多少有点神秘性。
“疼啊,好,我这就给你把鹰羽给你取起来。你呢?就坐在这儿,把这个伤口清理干净了。”我的毕摩外公他这样说到,走进里屋把一个包扎好的黑布取来,黑布哟打开了,我看见的是鹰的翅膀和虎骨了。他却没说话,拿了在给我上药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这样念叨着:“这是命定,我先前就晓得你要造此劫,不想来得太快了……”他随后给我念起经来了,念得喃喃自语的……
“先前就知道”?!我在他的话语中听出来了什么,我于是问:“阿普,你先前就知道?!那何必要我遭受痛苦呢?”
外公作出很神秘的神采说到:“我是你亲亲的外公,我怎么不知道?再说,天机不可泄露啊!”他又到里屋把这个虎骨、鹰羽——鹰的翅膀什么的收藏起了。
我在点头称是,但是,我看见外公在给我上药的时候一小点细节,那就是他上的正是鹰的翅膀绒毛的部分,而且是上得很少,真有点少得可怜了。我问道:“阿普,你怎么偏偏上的是绒毛啊?而且,上的那么少?!”
“这个,你是小孩啊!小孩就应该这样上的呀!”
哦……
我上了鹰羽,当天晚上就不感觉疼了。我在当天晚上,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渡雅砻江的水了。雅砻江可没有船只,我怎样过江啊……?!我正在为渡江而发愁时,突然,我看见有三条龙来到了我身边,一条公龙、一条母龙和一条小龙,它们来到我身边过后,做出要驮载我过江的意思。我于是通过考虑,上了公龙的背部,我在梦中想公龙力大可以驮载我过江。我只看见它们三条龙,驮载着我在江水上漂游,水被它们泛起了涟漪闪闪……我又梦见,它们和我在攀越一匹山,我还是拉着这条公龙的尾巴一直爬,一直爬……
我在我父亲的喊话中,朦朦胧胧的惊醒了。我很自然地要看看昨天受伤的脚趾,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让我的心跳不已:我看见我的脚趾完好如初,仿若根本就没有受过伤一样,奇了、怪了,真是神奇啊。
往后的日子,我的大弟在看望着小鸡,因为挖子拉乌山头上有两只鹰,挖子拉乌在上方,我们在下方。鹰们就虎视眈眈盯着我们的鸡呀小猪呀什么的,大弟专看这个小鸡,由母鸡带领了在院坝上放。如果有人喊“鸡被老鹰叼起走了”的时候,我看见大弟急急地上气不接下气地跑着看望他的鸡群。所幸的是没有一次被老鹰叼起走的,大多虚惊一场,但是,他依然至始至终地看望着。
“我们去把老鹰的巢窠给它掀了,看它还三天两头地来不来捉鸡不!”大弟给我这样说。
我想了想回答:“老鹰的巢窠,在哪里?!你说是挖布瓦街的岩头上的那个。挖布瓦街那么远,凭我们两个是完全不行的。山高路又远,荆棘满坡、沟壑耸立,而且要过一条河流,连过河在哪里过河我们都不晓得?它们的巢窠却在挖布瓦街的高高岩壁上,我们如何去得了?!再说,你看我们又不能把它们弄死,不把它们弄死,它们还要来捉鸡的。我看我们还是长大一点再说吧!”
大弟默默地点点头了,算作是回答。再往后,我们最终没能成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长大成人了,却忘了要把老鹰的巢窠弄没了的这个想法,在记忆中已经成为过去。所记的是东家又被老鹰叼走了一只羊羔,西家又被老鹰叼起走了一条小猪儿,总是隔三岔五地传来消息,到底是不是真实的,我却没有看到。我看到的是我的大弟,有次贪玩着的时候。斯时,大弟在和我们一帮小孩玩耍——抓石子。正当玩得高兴,突然有人叫起来了:“哦——老鹰去叼鸡了。哦——”说是迟那是快,大弟抓过一根竹竿朝老鹰们挥去——也是说是迟那是快,大弟挥动的时候就差那么一点点,只可惜老鹰还是把一只成年鸡抓起走了。我看着这些的时候,我忘了它们抓的我们家的鸡,只看着一只老鹰俯冲下来把鸡抓起就走,另一只却在高空中盘旋,随后跟着一起飞向了挖布瓦街那个方向……它们的飞翔的姿势实在太引人入胜了……
这两件事情是我最直接近距离地接触鹰的经历。彝族是以鹰、虎、龙三样为图腾,这一点都不假。在彝族人的生活和思想意识中,随处可见它们的踪影,它的形成已经相当久远和牢固。图腾原是古印第安的用语,是外来语。印第安相传是遥远的东方迁徙而来的,便有人直接说印第安民族是古代彝族的一个支系等等,这或多或少含有扑朔迷离在里头。我所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我关心的是我的梦想。人都有自己梦想这个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我年少时所经历的那件事情,就是我在这篇文章开头所举出的那样,它是那么的神奇,以至到今天我都还未理解到它的内涵。是我的外公当毕摩的人在起作用么?他可是念念有词地说了一大堆经文的,我看不像;那么原因是怪鹰羽,鹰羽果真有那么的神奇疗效?我可从来没有见过鹰羽也可疗伤的记录;怪我是彝族人的后裔,因为彝族人是崇拜鹰、虎和龙的传承,冥冥中有仙气在作祟……我看都不像。我于是想啊想的,最终想到了最满意的答案,那就是纯粹是个巧合。
纯粹是个巧合,不,不是的。你看我的脚就明了,他是没有了被刺伤过的痕迹,一丝丝儿都没有,一夜之间,就好如初了。鹰的翅膀——鹰羽啊,这个鹰羽为什么和我有如此密切的联系呢?……我翻阅过《周公解梦》一书,它说:“见龙在地,利见大人”了。我回想起我那晚上所做的梦,正是因为了如此,而这个“大人”又是谁呢?!……我,可是脚踩着鹰羽的人啊,疗伤是用的鹰羽,可是鹰的灵气我见过的么?现实中,我所见到的鹰是我和大弟的那些事,除此之外,我仿若没有见过!但是,我正在朝向梦想飞翔,像传说和理念中的鹰。飞啊飞的,我突然想到我在很久以前写过的一首诗,叫做《东方圣鹰》(原载《诗刊》1995年5月.),我正在像诗中所叙述的那样,诗的末尾写到:“……而我是鹰啊,东方,而我就是鹰/一只伤疼过又更高振飞的/东——方——圣——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