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什瓦黑是一座山的名字,意为“神像画下的岩洞”。
她位于昭觉县城西南的碗厂乡,东距昭觉县城六十余公里,西离西昌市区四十多公里,因山南麓的唐代南诏时的岩画而闻名。
彝族歌手瓦其依合为她创作并演唱过一首歌,名字就叫《博什瓦黑》。几个学生推荐给我听,深沉、低缓的旋律,仿佛从悠远的历史尽头传来,吟唱着彝人对博什瓦黑的挚情,打动着每一个倾听者的心。
我一遍遍地听,歌声如一股山间游动的风,吹去往事的浮尘,使我的那段关于博什瓦黑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
七年前,爱人到昭觉看我,趁着周末,我带着她去了博什瓦黑。因为我刚到昭觉的时候,就听说了博什瓦黑和它的岩画,早就想去一睹她的真容。
乘上去西昌的班车,一个小时后,我们在通往碗厂的路口下了车,有约好的当地的学生来接,他告诉我们,从这儿要步行十多里才能到达。可别小看了这十多里,它虽不陡峭,却一路蜿蜒向上,海拔都在2500米以上。到临近博什瓦黑的最高的山坡,我们都已经明显感觉到了胸闷气短,相互讥笑着对方的脸红唇青。但俯视着脚下水彩画般美丽的梯田和散落的村居,我们又有着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和惬意。
由于有当地学生的带领,我们很顺利地到了博什瓦黑。这时已经中午,学生留我们去他家吃饭。大家席地围蹲,中间放着一盆荞粑(苦荞面蒸的饼子),一盆洋芋酸菜汤,一盆坨坨肉——因为来了客,特意杀了一只自家养的鸡。没有桌椅板凳,没有碗筷,荞粑和肉用手拿,汤盆里有两个漆着彩色花纹的木勺,大家用它舀汤喝——这是典型的“彝族餐”。过去彝族人家是没有桌椅板凳的,吃饭也不用碗筷的,只用手和彝族人特制的彩漆木勺。其实那时县城及周边的一些彝族人家已经用上了桌椅板凳和碗筷,但在偏远的山里,大部分还是沿习着老一辈的生活习惯。
因为有客,家里女人都没有上“桌”,来了两个邻居陪我们吃,反客为主,我们再三邀请仍是如此,等大家吃过了,饭菜端下去她们才吃。这种习俗,和我们汉族传统类似,记得小时候我们家里来了客人,女人也是不上桌的。
吃完饭,学生带着我们去看博什瓦黑岩画。道路仍是蜿蜒向上,身旁有宽阔平坦的几近干涸的河床相随。学生说,到了雨季,这条河就会水势很大,从上游奔腾而下,绝对是漂游的好去处,只是时间太短,雨季一过,又只有潺潺细流。
快到博什瓦黑岩画的地方,路更加狭窄曲折 ,树木茂盛,遮天蔽日 ,加上已是下午,气氛显得阴森起来。学生对我说,由于地僻路遥,山重水复,交通不便,这儿很少游人,即便当地人,一般也不常来。还有一些传说和禁忌,比如新娘及迎亲队伍不可到此,否则不吉利。因此,这儿就更加人迹罕至了。
终于到了博什瓦黑岩画所在的山坡,入口处有石碑树立,刻有“四川省文物保护”字样,具体内容已经记不清楚。山坡平缓,几乎没什么坡度,像是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散落在平地上,岩画就雕刻在这些石头上,有宽窄不一的罅隙纵横,游人行走其间,可欣赏每一处岩画。坡下是幽深的山涧,轻轻浅浅的溪流潺潺流出,有葱郁茂盛的树木环绕。即便没有岩画,这儿也算得上是游玩的好去处吧。
据说岩画分为南、西、北三个岩画区,我不知道我们到的是哪个区,只看到大大小小的石头上刻画了许许多多动物,有龙、大象、鸟、龟等。还有的就是众多的佛像,有一幅像是什么动物在谛听菩萨讲经,其专注神态活灵活现。最大的一幅是刻在一块有数十米见方的整块石头顶上,午后阳光的辉映中,一位菩萨衣袂飘飘,体态丰润,面容安详 ,笑意盈盈,似要穿石欲出,栩栩如生。
俗话说,内行看门道 ,外行看热闹。我们就属于看热闹的一行人。我讲不出这些岩画好在哪里,有何艺术价值,百度之后才知道这些岩画为唐代南诏和宋朝大理时期所营造的大型密宗摩崖造像, 具有浓厚的时代地方特色和典型的彝汉民族大融合的风格,与南诏腹地(云南大理)的南诏重要文物“南诏德化碑”、“崇胜寺三塔”、“剑川石窟”具有同等的历史地位。故1991年,四川省人民政府将其列为四川省文物保护单位。
可是穿行其中,我们分明看到风霜雪雨剥蚀了深深浅浅的刻痕,青苔真菌遮盖了栩栩如生的图案,许多岩画早已漫灭不清,残破不全。山水的阻隔,传说的禁忌,可以挡住人为的破坏,可是谁能遏止无尽的岁月,冷酷的自然对她无情的侵蚀呢?!
不过我又想到了泰山、武夷山、千佛寺等那些摩崖石刻,还有西安、曲阜孔庙、泰山岱庙等那些碑林,它们为什么能保存的那么完好?它们不也有风吹雨打,岁月的侵蚀?可它们依然大都清晰润泽,没有青苔霉斑,没有脱落残缺。就因为它们在风景名胜区,有穿梭的游人带来丰厚的收入?我不知道,也无从揣测,只看到这些岩画正如风烛残年的孤寡,岁月中一天天老去,皱痕满面,目翳齿缺。
“风不止,
雨不停,
石头的唇,
诉不尽祖先的故事……” (瓦其依合《博什瓦黑)
我不知道,博什瓦黑岩画还能诉说多久祖先的故事,我分明已看到“岩石上那些传奇在剥落”、“ 慢慢结冰的召唤, 凝固风中的脚步…… ” (罗洪木果《听见凉山》)
离开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博什瓦黑,在为它的岩画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