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文人彦士,没有红袖添香夜伴读的渴望;
她不是十八妙龄,也没有倾城容貌;相反的,她是老态龙钟的耋耄老妪。
——题记
已经是三月了,本以为进入了暖春,可老天开玩笑似的又为大地白衣素裹,冷冷的风吹得刺骨,钢筋水泥的房子更添了一丝寒意,狠狠打了一个哆嗦之后,不禁想起了温暖的火塘——熊熊的火光肆无忌惮的啃噬着干枯的木柴,木柴被烧得吱吱作响,不断散发着暖人的温度,暖得人心里痒痒的,火塘旁边席地而坐的是已经耋耄之年的阿嫲,典型彝族老妇人的打扮,一身青黑色为底的上衣,只袖口上用墨绿色的丝线绣了一圈S型的花边,青黑色相接的百褶裙,洗得很干净,但已经看不出百褶的样子,头上是青黑色的头巾随意的裹着,脸上被树枝似的皱纹占据得密密麻麻的,一如火塘里烧得吱吱作响的干枯的木柴,可这样的脸却能绽放出最温暖的笑容……
“妈妈,妈妈”,儿子的声音将我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
“妈妈,你怎么哭了?”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我已在回忆里流下了眼泪,眼泪流过的地方冰冰的,像冬天的痕迹,也许我只是泪腺比较发达吧。止不住的泪水迷蒙了双眼,模糊的视线让我再一次飘进了自己的思绪,渐行渐远,远到我又看见那个坐在火塘边,拿着烟斗抽着兰花烟的老妇人,嘴里不知碎碎念什么,旁边放着一件略带色彩的棉袄。
“你什么时候看见过我穿这么花哨的衣服,年轻的时候都没有穿过,更何况现在两鬓斑白,满脸皱纹,不是让人笑话嘛,拿走,我不要!!”强硬的语气让旁边的她的小女儿有些尴尬和委屈“妈,这不花哨啊,你看中间这点红多好看啊,就是你们这个年龄穿的啊,城市里的阿姨穿着可好看了,你试试嘛,贵着呢。”
听到这里阿嫲更生气了“多少钱买的呀,退了,退了,花这些钱做什么,可以买好几袋大米了吧,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节约,只知道享受,还是没受过苦啊,退了吧!”
她是经历过苦难的人,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没少过,养育了八个子女,那些年的艰苦可想而知。后来大儿子不幸早逝,伤痛几乎夺走了她半条命,不过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但愿时间真的能淡化一些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一定是特别的缘分,才可以一路走来变成了一家人”,温馨的手机铃声响起,拉回了我的思绪,原来是妈妈让我和儿子回家吃饭,说实话,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过了,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怕触碰那些自己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悲伤和记忆。
驱车前往,一路的萧条,一点不像春天的样子,白茫茫的,路边的枯树,裹着一层雪,就像穿上孝服,为那个三月里离开的老妇人送行。
停车、开门、下车、关门、锁车,熟悉的动作,不知做过多少遍,这一次却显得沉重,转身,眼前是那条熟悉的泥巴路,薄雪覆盖,却依稀可以看见深深浅浅的脚印印在红红的泥土上,循着脚印,走上的是回家的路,推开大门依然是一声长长的“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幻想一切或许未曾改变——火塘里依旧有木柴烧着,暖暖的,火塘边阿嫲依旧拿着烟斗,抽着兰花烟,依旧不厌其烦的让我们吃她刚烧好的土豆。不过幻想在我推开堂屋门的刹那破灭得体无完肤,火塘边没有阿嫲,没有熊熊的火光,没有干枯的木柴,更没有烧得焦香的土豆,火塘冷冷的,一如这反常寒冷的天气,不,比这天还冷,还冷……
晚饭吃得很少,看着妈妈想要安慰,却不知怎么安慰,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很内疚,很自责,是啊,妈妈也老了,不知什么时候也会离我而去,我还能爱她多久呢?想到这里,我起身过去狠狠的抱住她,抱住这个生我养我的女人,眼泪争先恐后的流出,似乎是要流走我所有的悲伤和不舍,眼泪流过的地方暖暖的,像春天的呼唤。
回去的路上,积雪少了很多,天空很明朗,大概明天就回暖了吧,毕竟是春天了,老天不会让寒冷久占人间的。把车窗摇到最低,似乎有什么植物的花香争着往车里挤,也许他们也觉得车里比较温暖吧。香味袭来,我努力的贪婪的嗅着,熟悉的味道,就像阿嫲院里樱桃花的香气,我又看见了那颗樱桃树、那条泥巴路、还有深深浅浅的来时的脚印,循着脚印,我找到回家的路;推开门,我看见温暖的火塘;火塘旁边坐着抽着兰花烟的阿嫲,虽是老态横生,虽是一袭青黑,却美若幽香的樱桃花,艳若伴读添香一红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