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星期天,真的不是有意而为,或是提前安排。家人一起走进ax pu a mat(阿普阿玛:外公外婆)居住的村庄,纯属意外。那一周娃娃作业周六就已经完成,早上也陪娃娃去学了彝语,中午爱人做好饭吃罢,提议上茅坡走一走,我们一家四口没有发生分歧,一致同意上山。
季节虽然进入了冬季,可南高原明珠西昌真是个好地方,温吞吞的,暖洋洋的。比较遗憾的是孩子们想看白雪皑皑的世界一直都是奢望,住在这么一个四季如春的城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的,说不清道不明个中滋味。
近几年来,我一是喜欢静静阅读,二是偶尔码点文字,三是越来越喜欢独处和去野外漫步。
人到中年以后,一方面我非常害怕社交,另一方面人情世故绑架,我常常负罪感强烈地不停奔走。出门以后我常常处在一种癫狂的状态,自我管理能力较差的我,时常酒后得罪不明不白之人,大家虽然认可了我的善良本性,可也指出了我的一些毛病。从当年小刺猬以来,自己中招不说,它人也莫名其妙受到伤害,所以一般情况我是不敢去人多的地方。
我活在一个人情社会,上有老下有小,还不得不出门应酬与应景,有些情也得还。在我小时候,在爷爷家遇到过一位知名bi mox(毕摩),他依我的彝人生肖给我占卜说:你小时候有人相助,会幸福快乐,但中年以后你会比较辛苦与辛劳。不幸言中,也符合情理与现实,有那么多高龄亲友,都得送一送,不去忙行吗?原来社交过度,丢不下那张虚伪的脸,刹车就常常刹不住了。加之毅力不够,有些生活习惯还没有彻底纠正,所以生活中我一面犯错一面悔过。活得非常纠结与纠葛时,我唯用文字疗伤,可我对自己的文字还是不满意,也认为自己写出的东西于这个世界毫无意义,有了一种宿命论。偶尔写一点是因为要把一些毒气排出去,免得病毒侵蚀。更多的时候,我无力解决现实矛盾,我只好选择孤独阅读,选择幂想与漫步,话也不想再说那么多了,我连自己都改变不了,何况他人。曾经我咨询过医生,也说了有时睡眠不怎么好等情况,他们说这是典型的郁抑症和神经衰弱,程度不深,说是人都有这个毛病,不必紧张,建议调整心态,多去户外运动即好。
后来我分析了一下,也做过哲学方面的反思。其实我活在一个浮躁期,活在一个过渡期。一方面虚荣心与沽名钓誉惯性思维余孽还在,即便我口口声声淡泊名利,宁静致远,也朝这个方向努力奋进,可还差一些距离。心灵的锻造没有彻底到位以后,偶尔出现在人群里就会出现危机,出现问题,加之我的三观与大众不同以后,肯定发生思想冲突,发生一些不明不白的情况是必然的。
我不是在逃避社会,我是在逃避自己。我对自己没有信心以后,我愿意更多的时间与空间融入山野,融入自然。我没有动植物学背景,也没有博物学背景,使得即便到了野外,我也是走马观花,深入不了,可我就想一意孤行。
我们轻装出发。车到ax pu a mat家时,才下午两点过一点。
这个电子产品冲刺的时代,我的眼睛常常疲惫,视觉疲劳,虽然我刻意回避和保护,但工作、生活和学习都离不开那些东西了。社会转型至此,我也没有办法了。电视我已经多年不看,可我无法完全阻止孩子,儿子用眼不科学以后,已经近视,带上了眼镜。所以刚到村子里,我就忽悠娃娃,说山里有许多鸟,我们去捉鸟儿玩,而且捉住一只就奖励一百元购书基金。当然这是我一个善意的谎言,小鸟肯定捉不住,我也反对捉鸟,生物多样性思想占据,我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动植物保护主义者,而且孩子买书我是非常支持的。
小女没有中计,儿子上当了。我俩沿着硬化的乡村公路,朝山顶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条河,大概几公里路程。儿子一身运动装,恰恰车上有两个草帽,那是我故意放在那里的,就为野外漫步时使用。儿子愉快戴上草帽走在前面,电视迷的他那一天鬼使神差地与我合拍,可好景不长,刚走一会儿他就打退堂鼓了,想跑回去看电视,我给他下猛药,今天不准看电视,手机梦都不要梦。手机平时就几乎规定死了的,你回去后会无聊死的,而且我俩上山玩,对你今写作文非常有帮助,孩子没有第二选项。
公路边,大多数地块里种的是秋荞,有些收割完了,小部分还没有成熟,一些荞麦割后矗立晒在地里,待晒干后就地铺上垫子用连枷打出来,这是一道彝家山寨风景线,非常惬意,儿子与我一开始就享乐了这道风情,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
一些土地荒着,等待轮耕轮种,当然也有可能种地成本过高,收益不高,人们打工挣钱去了,土地不得不荒芜,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土地种上了经济林木呢!也疏于管理了。
也有种植了元根萝卜与白萝卜的,儿子忍不住跳进地里拔了几根出来。凉山彝人一般不会介意路过的人拔地里的萝卜吃,只要你不多多带回家,吃没有问题。我对元根萝卜情有独钟,刮油与助消化非常不错。彝人社区以荞麦、燕麦、土豆、玉米为主,今天虽然都吃上了大米饭,但是粗粮的确是好东西,对人体非常有益,只要有机会,我会首选这些绿色食品。
走了十多分钟的路程,在一家住户的房屋旁边,一条涓涓细流顺着地间留进公路边的水沟里,那家人用一小截小管子插进水里,水就从管子里面流了出来,实现了自来水一样的效果,他家有没有自来水我无知,这个村庄里的人有些人家是自己接的水管子,没有全覆盖的统一供应的饮用水。流出来的那股水清澈透亮,透着山野的气息,看见的人都想喝一口。有个小姑娘在那里用盆子接水洗衣服,在同情没有公共用水的同时,我为这个小姑娘的奢靡而嫉妒几分。儿子带上萝卜冲了上去,小姑娘紧急避让,我为儿子的无理感到羞愧难当,我们对孩子的教育还是有缺失的。扯来萝卜以后,儿子一路上都在找水,急于洗一洗后再吃。我对那个小姑娘说:谢谢你们家的水了哈!她哈哈大笑对我说:不必客气,水是大家的,都可以用啥!我俩用彝语做的交流,彝语不怎么好的儿子还是听懂了,环境也是一种语言。儿子用汉语与那个小姑娘交流读书学习的情况,辞别时俩个还用了一句英语,这个社会已经转型进了一个语言交融的状态。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山泉水,喝完后人神清气爽外,还有一丝丝的回甜留在我的嘴角唇边。
边吃边走边聊,公路边一家人的门口,一棵树下圈了一个圈舍,关着有好几只鸭子与鹅。一个是无水,另一个是密度太大,这家人到底懂不懂养鸭鹅,我持怀疑态度,儿子也觉得不可思议,鸭子与鹅都喜水,众所周知。
虽然是一条公路,可越往上走,七拐八拐了起来,坡度也越来越陡。
我非常想在茫茫荒野中漫步,在荒野中闲逛,可哪里去找呢?我也喜欢看野外求生节目,想过有一天去野外求生,可目前无法实现。但是漫步乡间,闲逛乡间也不错了,我满足了。若在城市里逛的话,可一点也不能“闲”,还得留神红绿灯,还得挤公交车,还要提防小偷。
走着走着,我俩看见一家人的门口拴了一只羊,品种与本地羊不一样,羊奶比较大,饱满着,可不见小羊羔。彝人养上了奶羊,这个有点稀奇,估计有需要喂奶的婴儿吧!还有另一家人门前躺着一只小羊羔,在晒着太阳,慵懒散淡,很是舒服的样子,估计没有让它与大羊一起出牧。
走了四五公里以后,路边已经无住家户,我们走进森林地界了。公路两边以云南松为主,也有一些杂木,大山葳蕤了起来,曾经爱人说过树林里面还有野果,可一个是季节不对,而且儿子与我都不认识野果树,我也是一个平坝出生和长期在平原生活之人,不敢盲从进入与找寻。
走在山间的路上,风景越来越秀丽,越来越漂亮,可以俯瞰沟里的那一条河流,曲曲折折顺低矮处流下去,河边河里有不少的冲积下来的石头,有的还真不小。也可以平视对面的山峦,养眼的绿色植物随处可见,可是脚下的路就比较不好走了,山陡峭路也弯曲了,爬坡以后走路越来越难,儿子有了懈怠思想,可还是坚持了下来,这也是一种对意志的锤炼和人格的锻造。
走到一个有点像观景台一样的地方时,我俩停了下来休息,驻足而立。当我回望山下时,山脚下一块斜地上,枯草地上坐着两堆人,星星点点,仔细一看,一堆多点,一堆少点。多的那堆四五人附近绵羊成群,是一些牧羊的老婆婆,其中有一个的在织毡子,有一个在纺线,劳动休息两不误。少的只有两人,她们嘴里含着烟杆,顶上飘着轻烟薄雾,她俩坐在一起抽烟聊天,旁边不远处有两头黄牛。凉山彝人老年妇女抽烟的一直都不少,可彝人妇女传统上放牧的一般不多,今天估计是老婆婆别的做不起了,年轻人大多数出去打工了,孙儿孙女进学校去了,这些留守婆婆只能来放牧了吧!
当我放眼望向对面的深山里时,刀削斧劈一样的山体植被非常好,茂密森林里一条白色玉带垂直下来,有点像一幕小瀑布,也有点像一条白色的龙。其实是人为干预了的山涧,经济利益驱使,人们为发电,引了一条小河流从山腰流放了下来,河沟里的那座电站房说明了一切。
进入林区以来,穷目四望,天空中不时飞过一些不知名的小鸟,啁啾声、鸣啭声不时响起,最为惬意的是,不时有几只体型较大,声音较大的鸟儿滑翔过深山的老林之上,响砌在山谷之中,从而医疗着我浮躁与虚伪的内心世界。此刻,野外的鸟儿是不容易捉住的,只有采取套、枪和弹弓打等办法,我俩什么都没有带,也不该带那些杀戮的东西。儿子知道上我的套路了以后,就在林间学鸟叫,或是大声呼唤几声,他还是找到了快乐的。
边走边玩,我俩来到了此程的目的地。一条河流从山里流了下来,在一个狭小坪地上缓缓流过,我俩玩起了水,之前来过这里野餐,是车行而来,没有找着过像今天一样的感觉。儿子学起水飘,就是用一块平平的石头,丢在水面飘过,波浪起伏,飘的次数越多越有水平,小时候我们玩过,是在大河边,今天儿子遇见的这条河着实太小,手脚施展不开,为难孩子了,不过开心就好,与大自然交融就好,这是我的初衷,也是目的。我俩是来洗肺的,是来洗涤灵魂的,也是来尊重与敬重大自然的。
回来的路上,儿子收集了各种各样花花草草进入它的草帽里面,主要目的是为了在妹妹与妈妈面前显摆,还有一定的成就感因素,我没有干预,是因为我认为这个可以有,人之常情,小小的虚荣心而已。
回来的路上,我们遇见了许多小虫、许多小草、许多小鸟、许多小石头……还有一些老人与几头黄牛,我们一并存在于这个世界,合不合理,由它去吧!
(2019年1月23日 落笔闭关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