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在我的印象里似乎都是中学地理教材里一望无际的荒漠之地。如果没有“哦支”,我还很难相信彝人已经在这沙漠边缘的戈壁滩上苦闯了近二十年。
我跟哦支是邻居了,他跟我母亲都属吉克家族,又是同一辈,自然也就是我的舅舅。四月开始,我独自在北疆混迹了二十多天后,孤寂时常涌上心头,加之预期工作已经完成,便联系哦支,想到塔里木盆地走上一遭,也算是又一趟南疆深处的访亲、寻彝之旅。
哦支说,“过来看看,带你去认认亲人,到处都是”。
事实上,哦支与我已经多年未见,几乎已经认不出对方,他去新疆的时候我不过十一岁,之后再也没有见过。
我从北疆坐二十几个小时火车到达哦支所在的城市后,被当地的彝族朋友接送到了哦支工作的地方,他正操作着机器在空旷的戈壁滩上犁地播种。哦支从车上下来时,那些记忆里储存的样子确已不符,但能在这茫茫戈壁滩上遇到亲人,激动之情无以言表。那晚,跟着哦支和那些散落在戈壁滩上的彝族朋友喝了一夜的酒,哦支说酒量不好不必强喝,但在举杯交错间,在那片特殊的时空下,谁又舍得因无量而少饮一杯,以至少说一言、少诉一情。
哦支是地道的新疆通了,可算得上是第一批闯疆彝人,闯了十多年,当地已经流传了许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是啊,每个群体到陌生的地方,都需要去传颂出自己的英雄,这是一份慰藉,也可成为一种信仰。尽管哦支总是反驳说大家把他传得太神,但在许多彝人的口中,他的确为在疆彝人处理了无数纠纷,做了诸多好事。我坚信这一点,重荣誉、讲情义的彝人,终究会在新的土地尽其所能地帮助同样散落天涯的同胞。
酒后的第二天,哦支放下工作,开车带着我走了几处彝人集中劳作的地方,便给了我彝人无处不在的印象。更为巧合的是,在一处彝人所称的“金阳大院”里,遇见了我同家族的姑姑,一时竟不知所措,语无伦次。姑姑见到我,更是惊呼,知我在外求学十几年,只知父辈,未曾得见。此时的棉花地是最忙的时节,但姑姑说亲人相遇千金不抵,便放下农活强邀我和哦支入门做客,立即煮上一锅从老家背来的腊肉,并买来了几瓶啤酒。
坐在这不足十平米的屋内,喝着亲人的酒,闻着身旁煮开的锅里飘来的腊肉香味,一度梦回彝乡。屋外不时有彝人走进来与我们打招呼,各自家支聊上几句,便又遇一位亲人。我前后进了三次新疆,走了十几座城市,总会在不同的地方遇到亲人,备受照顾;哦支说那是因为天下彝人本是一家的缘故,我想这道理他们比我更能体会。于我而言,那些独自行走的孤寂,总会在天涯沦落人的盛情之下倍感鼓舞,进而惭愧于自己的无病呻吟。
像哦支和姑姑这样的亲人,已经遍及新疆各地,他们从西南走进新疆,苦创了一片生存发展之地。近两年来,更是有一批年轻的彝族学子开始进入新疆,并扎根、建设边疆,已初具规模。我想,未来我们所有人的寻亲访友之旅不再局限于云贵川桂地区,将延伸至辽阔的新疆,在戈壁滩,在棉花地,在沙漠里......
下一次啊,再入疆时,倘若你的亲人也正好在那片土地上,我可为你带去一份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