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走在校园里,身上只穿着睡衣,准备去觅食。
泪水哗哗抑制不住往下流,除了孩子夭折的消息外,我已经听不清楚母亲在电话里还叮嘱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挂断的电话。蹲在马路上哭成泪人,也顾不了路人将会怎么去定义我。
这个才出生两个月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作为孩子的姑姑,买的衣服还来不及寄出去,就再也寄不出去了。遗憾的是,这个急着来到这个世界的早产儿,我们并没有能使他笑着活下去。短短的60天,就是他的一生,他是命运的早产儿,着急着来到世界和我们这些亲人见面,但还来不及咿呀学语就急着离去了,就这样和我们阴阳相隔了。
我努力的搜索着脑海里一切关于他的信息,发现所有的信息都是零零星星从他们口中得知的,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我努力想象着他的样子,听说,他很小,但很乖巧。苍白的面颊,没有血色,但是胃口却不小,时常母亲的乳汁都不够他吸允,需要些许奶粉才能补给。我不知道,也无法想象这个弱小的身体里是怎样承受那些巨大的痛苦。那个不足十斤的孩子在生死线上足足挣扎了近一个月。
我心疼这个孩子的同时,更加心疼那些跟他有着直接血缘关系的父母。听说那个和我同岁的母亲,经常抱着孩子哭的昏厥,同样是母亲,我明白那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我明白眼看着自己孩子在自己眼前消失是怎样的撕心裂肺。听说,我那傻弟弟在孩子将被送走的时候还嚷嚷着想要再抱抱孩子,可是所谓的习俗却连这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死去的孩子要被送走时,是不能再让父母抱的……
说到宗教仪式,我见过太多的人被医院判了死刑后还能被毕摩治好,所以当医院下达病危通知时,我却一直渴望着奇迹,我问过很多很多的毕摩,他们一致的口径是没事,只是小问题。我一直寄托着希望的信仰,在这个没有阳光的下午分崩离析了,没有了依托的精神支柱,第一次对自己从小深信不疑的信仰产生了疑问……
估计是因为这个命运的早产儿,老天要收回重新塑造生产吧?大概,他的下一个轮回就会好了,不在急着来到这个世界,也会慢慢成长慢慢老去,享受他该享受的所有旅程……
我努力回忆着彝族人的世界里,这些夭折的小孩子死后的去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同样是早产的自己以及足月生产却短短三个月就夭折的妹妹。
我就是传说中的早产儿,只在母亲的肚子里待上七个月就急着来看这个花花世界。幸运的是,在和死神争夺四年后,母亲把我抢到手了,再也没有了病痛。在我三岁那年,母亲生下了足月的妹妹,她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和面色枯黄的我相比,她真的很美,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很是乖巧,总是不哭不闹。但是,在她三个月的时候夭折了,二十几年过去了,这件事情仿佛还在昨天,历历在目。那个美丽的妹妹就这么走了,记忆中我一直哭着找我妹妹,但是我只看见了火把,那个小小的尸体却不知去向,长大后才知道是被大人们藏在了衣袖下带走了。后来我那个不太爱我的奶奶总说,是我这个不吉利的早产儿克死了她孙女,年纪太小以至于不懂克死是什么鬼,还傻乐傻乐半天,总是围着奶奶转。直到有天学舌告诉母亲后,父母打架了,我才直到问题的严重性,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奶奶就再也没有了好的印象,直到如今我都记得,骂我“这个该死的早产儿”的奶奶是怎样的咬牙切齿。
我们都是命运的早产儿,我只是众多被收回早产儿中被上帝遗漏掉的那个。命运给了我活下来的机会,不论多难都得活下来不是么。按着奶奶说的,我克死了妹妹,如今我是一个人的肉身两个人的灵魂,更没有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2018年2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