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呷的一夜爸爸
作者 吉克阿嘉莫 2017-04-27
原出处:彝族人网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在很久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为此还为自己年幼丧父伤心了很多年,遗憾自己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父爱。可是身边却有这样一位因为短暂的拥有而更加难过的女子。我想这种失而复得时的纠结和惊喜以及再次失去的撕心裂肺,除了乌呷自己,没有人能真正的体会吧。

  作为乌呷的资深闺蜜,我从来都不知道她还有一个爸爸。甚至,我们一开始的走近也是因为我们都是没有爸爸的孩子,可是就在乌呷24岁这年,她即将去世的妈妈告诉她,她还有一个父亲而且距离不超过半天的行程,而且这个最后被说出来的父亲居然是乌呷也认识了很多年的叔叔,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不能消化的除了我之外当然还有整件事情的主角乌呷了。

  这天,乌呷和往常每次心情不好时一样,带着几瓶还未开盖的酒来找我了。我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如既往的将小店的门拉下来,带着乌呷拿来的酒去客厅了。我打趣道,“我这儿什么酒没有,你偏要自己带这么老牌的雪花。”乌呷没有像往常一样回我,“你这个小资,酒吧里的酒死贵死贵的,我才不喝呢!”我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正准备问她怎么了,这姑娘倒好,一下子倒在我的怀里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我除了轻拍她的肩膀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我以为这姑娘正沉浸在丧母之痛的时候,她却抬起头对我说,“阿嘉,我原想着妈妈走了,我可以去找找爸爸的,你知道的我有多么渴望亲情。可是,可是,我想多了,呜呜……”看着怀中的妹子停不下来的哭泣,我还是一头雾水,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这妹子却满血复活般的看着我笑笑说,“有镜子不?我的妆估计都花了。”看着她这善变的脸,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指着洗手间的位置说,“在那边呢,大小姐,真是服了你了,这般喜怒无常。”还没等我说完,乌呷就跑进了洗手间,等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又是记忆中那个温婉的美女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我笑笑拿出两只杯子,倒了些自己的红酒,准备与她慢慢品尝。可是这妹子不满的说,“阿嘉,红酒太温柔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你店里的白酒。”我笑着摇摇头,“好,都陪你喝好吧。”后来我们都喝醉了,我记不清我们喝醉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但我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那天她哭泣不止的事情,我也并没有问起原因。这就是我们多年来的相处模式,正如当年她没有问我,为何在自己每次考试都能名列第一的时候选择辍学,也没问为何我这么多年都选择在这家酒吧。你不说,我不问就是我们难得的默契。

  多年后,我早已经忘记了某个晚上哭泣不止的乌呷究竟是为何了。而我却在这个时候受到了乌呷的邮件。这时的乌呷已经是大学教授了。而我虽已嫁为人妻,但还在那家酒吧谋生。

  我忍住好奇,等店里最后一位顾客走后,我拉下门帘,给自己倒了杯鸡尾酒,躲进自己狭小的卧室,看时间我先生应该今晚加班不回家,刚好我也一个人懒得回去,于是,将电脑拿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乌呷的邮件:

  阿嘉,估计收到这份邮件时,你已经忘了多年前我在你怀里哭得稀里哗啦的那个夜晚了。后来我们都喝醉了,就谁也没再提起,估计你会认为是因为我妈妈的去世让我如此难过。其实妈妈的离开早就是命定的事情,查出癌症后妈妈还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所以说实话我并没有多难过。后来,老家的人都说我上大学和研究生是老爸给的钱,对于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反驳过,因为我不想在大家眼里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虽然一直以来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对不起,这件事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了。但总是在想说的时候,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挡着我,这么多年了,我依然没办法云轻风淡的告诉你所有的事情。昨天听说我那不称职的爸爸走了,我躲在厕所里哭了很久。只是没有打电话给他的其他子女,因为我知道对于他们而言我只是个陌生人,我难得的选择了沉默,正如这么多年来所有大家说的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我都会选择沉默。

  其实,那天倒在你怀里哭,是因为我爸爸。对,这个陌生的男人我暂且叫他爸爸吧,毕竟他已经死了。

  我永远都记得妈妈快去世的时候还在等着这个负心汉,从小我就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自从比较懂事后我都会选择性的避开所有关于爸爸的话题。因为每次提起爸爸,妈妈眼里都会眼里蓄满泪水,小时候妈妈总说爸爸很爱我们,只是爸爸因为生病去了另一个世界。所以,在妈妈去世之前,我都是相信爸爸是爱我的,只是天灾人祸无法相聚而已。可是,事情总是出乎意料的让人难以适应。整理妈妈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那个装满妈妈和那个男人照片的小红箱子,照片上的那个男人却是邻村的一个叔叔。我拿着照片的双手一直在颤抖,心想着一些陈旧的照片不能算什么,或许只是叔叔和妈妈关系好而已。但是箱底的那个陈旧的录音机却打破了我所有的假设。妈妈在录音里说的很清楚:那个照片里的男人就是她心心念念一辈子的人,换句话说他就是我名副其实的爸爸。

  读到这里,我不免有些心疼乌呷,也为自己的粗心自责不已。很难想象那年的她是怎样度过的,我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鼓起勇气继续滑动着手里的鼠标,想要继续看完她写的信。她说:

  阿嘉,你知道吗?原本适应了没有爸爸的生活,突然间听说自己还是有爸爸的,而且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十里,我的内心是奔溃的。我不知道我是该为自己还拥有爸爸欣喜,还是该为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爸爸感到可悲。整整24年,我都以为自己是个没有爸爸孩子,却不曾想自己的父亲就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

   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我很期待和爸爸团聚,但是心里又有点怨恨爸爸这么多年来对我的不闻不问。但是,我在妈妈的录音里听的很清楚,妈妈不希望我怪爸爸。按照妈妈的说法,她是怀着我嫁给别人的,所以亲身父亲却不知情。我怀着侥幸的心理想,或许爸爸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妈妈走了,我身边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我决定去找爸爸。

  那天天气很好,我没钱坐车,徒步走了一天才到所谓的爸爸家。走进家门,只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想着这位叔叔原来就是我爸爸,眼眶不觉一热,险些掉下的眼泪,抬头往回逼着。看见我在门口,还是记忆中的亲切:“乌呷,你怎么有空到叔叔家来了,前段时间太忙,没来得及去参加你妈妈的葬礼,真是不好意思!来来快坐下,你阿姨去买菜了,等会一起吃饭再走……”中年男人边说边将我往沙发上拉。我呆呆的看着他,泪水夺眶而出,轻声问了句,“你是不是我爸爸?”屋里传来长久的沉默,只有泪水滴落在手背的声音和这个男人抽烟的声音。我以为得不到答案了,正想转身走掉,这时男人的妻子来了,进来就给我一耳光咬牙切齿的说,“和你狐狸精妈妈一个样,哭什么哭!”我瞬间错愕,妈妈在时这位阿姨和妈妈虽没有来往,但也相安无事,可是如今我妈妈都去世了,她居然诋毁我妈妈,我本能的上前将她推到在地,“不许你说我妈妈!”她爬起来想继续,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喊道,“好了,都闭嘴!乌呷跟我进来。”

  我随着男人走进男人的书房,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陈旧的照片,那张已将有些磨损的照片上显然是他和我妈妈。他抚摸着照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我诉说,“当年我和你妈妈是真心相爱的。但是,双方都有婚约在身,也没有得到家长的同意。所以,我辜负了你妈妈先结婚了,你妈妈是个倔强的人,一直都没有告诉我你是我的孩子。直到三年前她被查出癌症。”我以为接下来他会跟我道歉然后相认。可是,男人随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叠钱,对我说,“孩子,我知道你读书不易,钱你拿去用完了再回来向我要,但我不能认你!你阿姨家族势力很强,认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看着手里被迫接着的钱,从耳根烧到了脸部,如置火中,我强忍着泪水,将手中的钱狠狠砸在他的脸上,大声告诉他,“叔叔,我不是要饭的,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你这样的爸爸!”转身往回走……

  天已经黑了,雨水越下越大。我冒着雨往回走着,在漆黑的夜晚一个人哭的歇斯底里,光着脚往回家的方向走着。我以为,我所谓的爸爸会追上我,但可惜我走了整整一晚上直到第二天中午我到家,都没有任何人来挽留我。

  回家后,由于伤心加上冒雨回家,我感冒发烧,病了半个月,到如今也落下了肺炎的毛病。病好了,我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继续去读书上课。只是那一晚,成为了我一辈子的心理烙印,那个伤疤自从好了后就再也没有揭开过,因为怕疼。

  后来的几年里,我边读书边打工,渐渐的也完成了自己的学业。如今,我过的很好已经是一位大学老师了,可我40岁了依旧未婚,因为我怕自己会再一次被抛弃。

  这么多年来,我以为不会痛了,也不会难过了。那个所谓的爸爸不过只有那么一次而已,可是当他真正的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的伤疤却又一次血淋淋的被撕开了……

  听说那个男人去世前不断嚷嚷着要见我,说是对不起我们母女。但我还是决绝的没有去见,小时候心理的创伤,这一辈子没有的父爱,都是无法弥补的,被撕开的伤口已经很痛了,没有必要再去伤口上撒盐,你说是吧,阿嘉?好了,等着准备明天学术研讨会的稿件,就不往下写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照顾好自己,有时间来陪你喝一杯。

  我轻轻合上电脑,擦擦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乌呷看似轻描淡写,但内心无法诉说的心痛。关于她爸爸这件事,我也听说过一些,却不曾想乌呷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被爸爸供着上学,也没有被爸爸呵护……

  我很难想象,这么些年来,面对不认自己的爸爸、面对生活的困难、面对被人所谓的以为……我亲爱的乌呷是怎样度过的?

  我往自己的酒杯再倒些酒,一饮而尽。索性也不回家了,躲进狭小的床裹紧被褥,泪水侵湿了枕头……我想,应该又是一夜无眠,听着窗外的雨水敲打瓦砾的声音,眼睛只能无奈的盯着天花板……

  作者语: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还望海涵。olm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发布: 措扎慕 编辑: beley工作室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