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的事――到凉山的村寨逛逛。仰赖第四届国际彝学会,于二00五年八月二十一日,我进入了毛洪角村,美姑县依果乡的一个小彝族村子,异常普通,就如你和我之后在凉山群峰中都会看到的千千万万个我们彝族同胞的家园。
阴谋成型,诡计得逞,那种捏拳也难宣泄的兴奋,让我以千斤之力重踏毛洪觉黑黑的土壤,留下一双千年难以磨灭的足印后,又以她为圆心,一溜的扯着圆圈!一个一个的圆圈,被我不断的填装着响了千年万年的“恭咚――恭咚”纺织声,“汀汀――镗镗” 敲制银饰声,“ 叮叮――当当”打磨锅庄声……一种怪怪的感觉朝着我的心里绕,今夕何年何月,莫非时光倒退千年?我心里的都市可曾存在过?眼前呈现出弥漫着枥木燃烧时苦涩的气味的火塘,半明半暗被橘红色火光映得红红的人脸,我似乎看到了奶奶,哦,不,是存嫣奶奶,好象又不是……
“阿惹姑娘且――阿惹姑娘且…”如雷般灌入我的耳朵,把我拽向了那股声浪,看到人们都在围成一个圈子,齐声叫嚷着。凭着自己身小利索,钻到了人前,看到一个套着彝族女孩的百褶群和上衣服的背篼,在几个人静止的手掌上跳跃着,傍边一个貌不出众,还暴着一点牙的彝族女子,笑盈盈的在低喃着,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是在和神秘密私语吗?人们欢笑着也惊奇着!是真的吗?假的吧?我也急切的问着,甚至爬到了地上,侧脸一步一步贴到地上想往背篼里探,里面会有什么?真的会有个姑娘在里面吗?会是什么样子啊?心砰嗤得厉害,热血聚顶,迷迷糊糊,晕晕乎乎的,突然心里很害怕,随着恐惧感的加剧,我停止了动作。后来我一直在想,我在怕什么呢?
背篼停止跳动后,有人请念咒的女子能否再试一次,女子微笑着即刻收了她的背篼和衣群走了,衣服下是两根细枝搭成的“十”字,其余的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在期待着看到什么吗?可惜真的什么也没有,这个人们所谓的“游戏”就在我心里神秘着,又勾起了更多神秘的往事。
犹记孩提懵懂未知事时,奶奶曾经用一块发着幽光不知哪一个年代的钱币,为生病的二婶测验是否鬼怪作祟。那时奶奶也是微动双唇,念念有词,当那个钱币稳稳的以侧面立在地上时,奶奶就立即拿了一个碗,丢了几粒米饭,倒点热开水混混,点燃几根香在二婶的头顶绕几下,嘟嘟囔囔的嘀咕着出门,把碗送到了路口一棵被雷击得千疮百孔的老树下。奇怪的是二婶的病真就好了!
是巧合吧,但亲眼目睹,那种神秘就在我心里蕴积下来,而离村子几十里寂居的存嫣奶奶,却加深了这一神秘!她种了许多希奇的水果,还养了许多土蜂,总有吃不完的蜂蜜。那时候这些都是我们小孩子所稀罕的,别人家的都被顽童们偷完了,偏她家的谁也不敢动。听说曾经有头牛吃了存嫣奶奶地里的麦子,被她撞到,蹬了一眼,倒霉的牛那一夜就毙命了;听说有人偷摘了她的果子包括玉米棒等就会生病,痛得手脚的骨头都会卷曲;还听说接受了她的东西的人就会被邪灵附身。听奶奶说她也经历过,说存嫣奶奶曾经给过她一些麻线,因为奶奶平素对她有好感,所以接受了,可半路上,遇到的人都被吓到,说奶奶的麻线里有一条绿蛇,奶奶不相信,可又心虚,不时回头看,还真看到了,吓得她把麻线丢在了路边。
奶奶说那蛇是附在存嫣奶奶身上的,也因为那蛇她才会有超于常人的能力,她家才会富裕,但她得定期的害人,不然她自己和家人就会被病痛折磨死,她把蛇养在家里的罐子里,每天都要喂她自己的一滴血…..
关于存嫣奶奶的传说几天几夜也摆不完,听得我们一惊一乍的,母亲常暗暗叮嘱我不准要存嫣奶奶的东西。可是我却对她又惧又好奇的,也曾暗暗接了她给的苹果,几番犹豫张口之后,还是滴着口水偷偷丢掉了;也曾经想不要命的潜入她家,翻遍坛坛罐罐,看看那条传说中的绿蛇。可是,我最终都没有这样做,但所有的这一切却始终在我内心深处神秘着,就如我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和我成长着,也许没有美索不达米亚的泥版著名,也没有古巴比伦的占卜那样负盛名而吸引全世界,可却在我的心里神圣着,也让他人敬畏着。
看“阿惹姑娘”慢慢走远时,我突然想起了她唇边的那一抹让人觉着神秘的微笑,是谦和吗?是孤傲吗?好象都有。她就那么普通的一个乡间女子,在中外学者名人的瞩目中走得那么从容,仿佛她就是奥吉布瓦人中的(Ojibway)瓦宾瑙(Wabenno),【1】似乎是格滋天神在创世之初就曾经对她说过:“你就是可以那么骄傲!”是的,你就是可以那么骄傲,我通灵的姐妹!
注释【1】:北美洲奥吉布人(Ojibway)中有三重巫觋,最高等的一种名为瓦宾瑙(Wabenno),有极奇幻的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