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饭后闲暇的一个下午,我踽踽独行在县城宽敞的马路上,清澈的流水、哗啦啦的流水声,让人将疲倦抛至九霄云外,绿柳丛中的莺歌燕舞使人心情无比欢畅,田野间昂头茁壮成长的玉米让人想起家乡的火把节。
我的家乡在阿布乃托的山腰上,四周群山环绕、绿树成荫,那里空气清新,风光秀丽。在记忆中,每年的火把节是地里的玉米棒子没有长出来之前。火把节一般都是三天,第一天是整个火把节里最忙、最累的。早上公鸡刚打鸣,母亲就把我们几个全叫醒,有的陪着父亲磨刀;有的跟着母亲做荞粑,荞粑形状各异,做成各种小动物的形状;还有的就和哥哥一起燃火烧水。待父亲磨完刀,母亲做完粑,哥哥烧上火,就抓紧时间杀鸡。名为杀鸡,其实是不能动刀的,只能用手慢慢把鸡掐死。我和爸爸、哥哥都各自抓起了自己要杀的那只鸡(我们那里按家里男人数量杀鸡,我家有4个男人,就杀4只鸡,而且杀鸡也只能男人动手),因为弟弟年纪小,力气弱,他的那只就只能由爸爸费心啦!我的任务是杀家里用来祭祖的那只仔鸡,因为不能伤着内脏,我只能紧紧地拽住脖子,任凭它怎样摆动、如何垂死挣扎,也不能松手,直至它断气死亡。确定4只鸡都死了后,将鸡全部丢进大盆里,用煮沸的开水翻来复去地烫,把鸡毛全扯下来放进簸箕里,这个时候母亲就提起簸箕去撒鸡毛去了。撒鸡毛也要有一定技巧,一般要娴熟一点的才可以做好,每次抓出的鸡毛既不能多也不能少,要确保能从自家的门口一直撒到别人家的门口,和他人家的“鸡毛路”接上。当我们吃完鸡肉再出门一看时,才发现村里的大街小巷、泥土和沙石路上都被铺上了一层黄、白相间的花色“地毯”。
吃完中午饭后,村主任阿罗大叔就在村头喊了:“学校上边的带刀,学校下边的带柴,一家必须来一个男人‘则伟色’(彝语,意为杀火把节猪)啰。”话音刚落,全村上下都忙开了。手里拿刀的、肩上挑水的、背上背柴的,好像一群训练有素的炊事班上阵了!木果组长的手上还提着一壶酒向村后的核桃林里走去。
说是一家来一人,其实也就是图个团结,大爷大叔们都是坐在一边打牌、喝酒。杀猪的时候,都是小伙子们抢着上阵,有的烧水、泼水、刮毛,有的砍腿、剖肚、弄肠子,再把肉砍成条条状的;剩下稍有文化的那组就负责称猪肉,把肉平均分成五十几份,再将心、肝、肺、肠和骨头等量分到每家每户。一头三、四百斤重的大肥猪宰杀下来就分给了各家各户,作为过节时食用。
第二天叫“则嗬”(彝语,意为火把节唱歌)。早晨吃完饭后,老人们留在屋里喝酒、摆龙门阵,中青年妇女们则带上几块早已准备好的鸡肉、几砣荞粑和几斤杆杆酒到娘家“则古”(彝语,意为拜火把节)去了,年轻小伙就成群结队地串到各家各户去喝准备了二、三个月专门酿造的荞麦酒,我们小伙伴就选上家里最大、最肥的几只鸡脚,躲在村后的大石头下,在风和日丽中,伴着秋日里慵懒的阳光玩起了“瓦西格”(彝语,意为斗鸡脚)。我们玩到太阳落山方才罢休。小一点的孩子则聚在自家门口的大树下,围在大人给他们挂好的秋千旁尽情地荡着秋千。他们一边荡着秋千,一边唱着《火把节之歌》。
第三天叫“则沙”(彝语,意为送走火把节),是火把节里最隆重的一天。这一天,家里每个人都必须参加,把剩下的荞粑、鸡肉、猪肉全都带上,将荞麦酒、包谷酒、燕麦酒准备好,带上自己平日里最好的朋友,喊上邻居家的大叔大婶,到野外开展各种文体活动,选美、摔跤、斗牛、斗羊……举不胜举,大家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
好玩的时光总是一掠而过,转眼之间天又黑了下来,年轻小伙带着浓浓的酒气,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老人们怀着激动的心情,我们带着自己精心准备的火把,拴上自家用蕨箕包扎好的鸡肉和荞粑,争先恐后地排起了队伍,等待村里的长辈点燃火堆再点燃所有的火把。待到全村人都来到坝子上后,只听村主任一声令下,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放在坝子中央的柴禾堆,我们也陆续点燃了自己的火把,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了村头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穿过每一株玉米,绕过每一块庄稼地,嘴里不停地念唱:“害虫飞走吧,不飞走就烧死你,我们要祈祷丰收,我们要满仓的粮食……”当火把熄灭时,就互相帮忙,重新点燃。即使是弄斜几株正在抽花丝、结花粉的玉米,踩倒几株茂盛的绿豆,或者是糟蹋了蔬菜地也决不停步。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长长的火把只剩胳膊长一截后就加快步伐,疾速向开阔地奔去,将燃剩的火把堆在一起,再把包好的鸡肉、荞粑取出并丢放在火堆上,让它尽情燃烧,让它带走疾病,带走灾难,带来丰收和富裕。
夜里蛙鸣蝉叫,火花随风飞舞。熊熊的篝火照亮整个夜空,照得男女老少满脸通红,照得襁褓中的婴儿也停止吮吸乳汁,放眼望着熊熊的火把和篝火。
记忆中,家乡的火把节其乐无穷,她不愧是眼睛的节日、姑娘小伙的节日和东方的狂欢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