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我信仰故乡的精神皈依——《石头的翅膀》自序
作者 普驰达岭 2014-12-06
原出处:彝族人网
  望着北方的天空,雁群如秋天的落叶,从高空飘过,不知不觉间,又一个季节将在我放置目光的空间走远! 
 
  轮回的日子,无数翻飞的岁月沉淀在我记忆的长河中,一首不老的歌谣始终不离不弃地温润着南高原:那些高挺的天菩萨、忧伤的母语、毕摩的经诵、巍峨的群山、涤荡的河流、舞动的羊群、以及金黄的荞麦……所有生生不息的生命流脉,在彝人栖息的南高原这片土地上,声响铿锵,迎风生长。 
 
  当我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侧畔而过,雪光下孤独的马匹,布谷声中凿崖而过的羊肠小道,从勒俄中舞蹈而来的火把,从灵石与邪恶博弈交媾中袅袅升腾的水雾、以及在玛都和灵竹中铺排而来的父子连名族谱,一切可以延承的古老语言和文字,都在善于叙说的毕摩口中被注入鲜活的血液。彝家山寨厚实的克哲、悠长的尓比,以及婉幽缠绵的歌谣,在走村串户中被彝人袅辽不绝的炊烟所盘活,在南高原这片故土上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当我面向南高原,盘坐在故乡的山冈上,在铺天盖地的峰峦中,可以预见突兀在故园诗性的土壤上的最高峰,有一道风景,那是分水岭,一侧是无以复加的欢乐,一侧是难以尽述的苦痛,就如活在美洲茂密丛林中的玛雅人,在各具形态的图腾幻想面前,会将敬畏的目光投向一尊红色的巨石。心灵上重现与叠加的快乐,乃至疼痛就像阅读一首充满隐喻的诗歌。在这片充满神性土壤的烛照中,我能触摸和感觉到被神秘隐去那些真实存在的文字:它们在我的心灵上真实的烧灼无时无刻地存在着,并指向那座无形的诗歌的分水岭。 
 
  每一个虔诚的、富有创造力的诗人都有自己精神的故乡,他们不是故乡的主宰,而是为故乡不可动摇地献身的赤子。这如同誓言与神启的意象,作为诗人,他们的内心含满快乐和丰盈,乃至触目惊心的疼痛。他们所能体悟与感觉到的是与生俱来的感召和冥冥的天赐:就如那些无限的阳光下飘飞的羽毛;就如那些石头上爬满的祭祀的语言;就如那些看不见的水或走到岸上或停在空中;就如那些历史与文明的断章写在殷墟之上,就如那枚不可救药的月亮在寂寞中巢居;就如那片诗意的故园上风中站立的树在时光的烛照下灿烂地老去…… 
 
  在阳光下,当我所有的想象抵达南高原,在月光下,当我所有的幻想抵达红土地的核心地带,所感知的爱与痛、快乐与泪水、尊重与平等,它们需要像呵护双眼那样去珍视:现实的故乡给了我肉体与生命;精神的故乡,给了我弥足珍贵的诗意的空间。 
 
  徜徉在诗意的精神故乡,我相信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鲜活的生命,就如同天地间所衍生的一切,它不仅仅属于人类,它属于花草、树木、雨水和云;它属于萤火,昆虫的啼鸣;它属于迁徙的鸟类和饥饿的狼群,还属于我忧伤的母语…… 
 
  当我心怀感恩地用一生守望诗意的故乡之时,从中获得了真知:我听到河流自然流淌的律动,就像地球和人类深深的叹息;我看到河流拍岸的奇观,就像人类母亲永恒的叮嘱。
 
  在这片诗意的土地上,阳光栖居在骨骼之上,一颗修炼的石头,在大山中巢居。夜色中游弋的山鹰,走出石头的想象,所有山谷中的幻影,网着一地的苍凉。我看到山冈上布满神灵倾巢的车马,火葬地铺排的祖灵牌东张西望。指路灵舞的经诵如奔跑的羊群,弭弭的毕诵覆盖着太阳的呼吸。
 
  取下腰刀,脱下披毡,燃起火塘。
 
  在一条河流之上,关于石头的祈祷与祝词,被放置在山鹰驻足过的绝壁,款款而来的河流,走到了岸上;窃窃私语的谎言,被流放在雾中。顺流而上的羊群,在麦地走远。躺在毕摩舌尖上的祭词,朝着水的源头和归祖的方向,在回望与追赶中,一眼山泉被断流,一棵杉树被砍落,一个火塘被点燃,一窝石头被迁徙,一个灵魂被超度,一个家支被安抚…… 
 
  当我面向南高原,落座在故乡的山坡上,视野下的河流不动声色,被犁铧翻开的红土高原上的红土地,让我收割到的繁衍生息的岁月,是那样的鲜活,那样的凝重。它们就是我诗歌信仰中皈依的精神故乡,它们是我一生都不可能背弃的信仰。
 
  在这片诗性的土地上,我愿守着孤寂并把我的目光还给内心,以不可落难的品质,在一首优美蕴藉的短诗中礼赞仁慈与高尚,并倾吐出像我母语一样纯洁的忧伤…… 
 
  我在诗性的土地上活着,那首低垂的牧歌,爬满了祭祀的语言,血色的夜暮,在冥思苦想中,为我打开了迷茫的阵局:律动的故乡、获得的故乡,失落的故乡、刻骨铭心的故乡……
 
  活着,我如一枚孤放的石头,隐形着翅膀,停留在一个魅惑下面:一些隐秘的符号,一些神启的言语,凝固了灵石,在更远的岁月枝头启示岁月。 
 
  是为自序!
 
                  普驰达岭
             于上海师范大学学思湖畔博士楼
                 2014年6月22日
发布: 阿着地 编辑: 阿着地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