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
作者
郑成伟
2006-01-25
原出处:《越嶲》
酷暑即将来临,一日陪爱人上街买菜,平日熟悉的菜篮子里多了一包菊花,说是泡水喝,能消热解暑。今日,试泡一杯,果然,有种淡香扑鼻、回味清爽的感觉,或多或少还有些泥土的芳香。这不禁使我想起乡下工作时,陪伴我的野菊。
乡下的日子极清淡,当太阳挤进那个村庄的时候,一片灿烂的笑声也就滚进校园,随着放学的钟声一响,那些音节又扎进零零落落的林子里、茅草房里。于是,学校安静如死水一般,特别是秋日,那种感觉更为突出。后来,便形成一种习惯:每当学生离去,心境孤独的时候,就到后山的坡上弹弹吉他,画一两幅习作。
秋是奉献给人类最丰富的季节,我为之欣喜,为之痴迷,然而收获一过,一派凋零就弥漫着山庄,光秃秃的山、赤条条的树枝。这时也是野菊花疯狂绽放的时候,有些地方一小片,也有大片大片的,不过太远了就看不清了,不象那些大棵大棵的山茶花,远远看去是那么鲜。我的后山就只是一小片一小片的,有的野菊花还丛生在枯黄的野杂草之间。野菊,不管怎样生长,它们都让我流连,让我感动。
我的那所学校,也许是我的到来,离校很远的学生都到那就读。不到一年,学生太多,组织上分配了一位女教师到学校。据了解,她是同学中分得最边远的一个。她她到校时,还是她学校时的学生装,身材苗条,但看上去很有活力,那双特别大的眼睛,水灵灵的,可以清晰地照出人的灵魂,说话挺朴素,虽有城市人的装束,却流淌着一股泥土特有的慈爱和淳朴。说来也巧,她也喜欢绘画,也有一手娴熟的吉他。学校里,她和我随日出日落,按部就班地把小山寨的孩子迎来送往,把方方正正的中华汉字移植到学生的心田,丰满我们的三尺讲台。
一个周末,太阳羞涩脸准备进入另一个天空。在夕阳柔和的衫影里,我们不约而同到了我那片野菊花疯长的天地。我们没有话语,是我的琴声揭开了她并不平静的心湖,随后,她扯一株菊花在手中端详,就像在欣赏一件几千年的古董或是哪一个绘画大师留给后人的佳作,于是她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菊花,首先说家里的,风骚的“麦浪”、雍容的“狮子”、端庄的“粉后”、飘逸的“嫦娥奔月”、等。然后,她曾经的城市里:豪放的“千头”、艳丽的“瓜叶”、纤弱的“龙爪”……在她那神采飞扬的眼神里,我听到了菊花的美,闻到了菊花的香,在菊花的五颜六色中腾挪,不知多少时间过去,夕阳见不到影子,林子的炊烟随风而逝,只感到一张灰黑的帏幕撒进山寨。我俩摘了几朵野菊花随夜色回了校园。
在简陋的宿舍里,除了一盏发黄的煤油灯,就只剩下张开裂缝、满脸皱纹的土墙了。她把野菊花插入一个用完墨水的墨水瓶里,灯光下的野菊花特别漂亮,并不多的花瓣,个个像开放的向日葵那样抖擞,有的淡黄,有的淡紫,有的洁白,在并不多的叶子的衬托下,在朦胧的灯光中,是一幅完美的油画,是一首幽雅的抒情诗…...
出乎意料,她说她特别喜欢野菊,她是和妈妈在一个长满野菊的小山村长大的,妈妈也是教师,也喜欢野菊。她的童年里有妈妈对野菊的欣赏,对野菊的理解,野菊并没有城市里人工呵护名贵种族的那种骄傲、那种艳丽,她们只是默默地生长,没有高大的身躯,没有硕大的花瓣,没有面对游人的娇媚,她们有的只是矮小的身材,小小的笑脸,她们只是为了给大自然挂上一张头巾,为山里的人带来一份枯黄中的喜悦。后来,野菊花成了我们快乐的源泉,我们常带学生到那片野菊中去徜徉、写作、绘画。我俩的画笔里总豪放着野菊花炯炯有神的脸颊,我们的诗句里总流淌着野菊花生生不息的顽强,我们的吉他里总跳跃着野菊花在大山里快乐的歌喉……
后来,我走了,但在我书房里的显要位置,悬挂着我俩合作的《野菊》,十几年过去,她的音信,我一点也没有,但野菊,常常呈现在我眼前,澄清我求索的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