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瑜散文三章
拾荒老人
几乎每天在学校都会见到她们。
每次见到那个老人,都是领着她的小孙女在学校拣可以卖的垃圾。有时候老人是拉着她,她东看西看,发现瓶子就撒开老人的手兴奋的冲过去捡起来。有时候是背在背后,小孙女在她背后熟睡,而老人忙碌的将手伸进每一个垃圾桶,努力地寻找着,不会漏掉一个可寻找的机会。
看久了会感觉心酸,老人已经很枯瘦了,身材矮小,脸上的褶子包裹着骨头,颧骨高高的凸起,黄里透黑的皮肤,满头的白发里夹杂着几根分明的黑发,身上穿的都是深色的衣服,这样会不容易弄脏。老人不管晴天还是雨天,都会穿梭在学校,比上班的人都还忙碌。为了生活,一切的付出都是被允许的,哪怕是有人会投去异样的眼光,都不重要,因为自己是靠双手在支撑着自尊,比起当街要饭的人要强很多。
小女孩每天都似乎很高兴,学着奶奶的样子去检查每一个垃圾桶,偶尔手上会拿着吃的。或许她还不知道这种生活的艰辛,为了生存下去,才会每天不需要理由的拣这些东西,她还小,只是觉得有了这些饮料瓶子,她就可以买吃的东西。有些时候我看见她在老人的背上睡觉,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会有些生气,自己有腿能走,怎么还要去加重老人的负担,让老人弯下腰去的重量更多,行走的脚步更乏力。不过想想,老人拣瓶子又不能时刻注意她,走丢了,老人会承受比这些还要多的苦。
想起有一次,晚上我从外面回学校,在门口又一次看到她们,老人手里拿着几个瓶子,把小女孩背到蹲在花台前的保安面前,说:“你替我看着一会我的小孙女,我再去学校里面转转,再拣几个瓶子来,马上,我很快就会回来。”保安笑了,点点头,临走老人对着小女孩说:“你要听叔叔的话,在这不要乱跑,我待会就回来了。”把小女孩拉到保安面前,小女孩就在台阶上坐着,听着保安跟她说话,老人急匆匆的走着还不时回头看看。那时候是冬天,天黑得很早,我想,老人恐怕还没回家吃饭,或许已经吃了,但不管是怎样,都得出来转转,多拣些瓶子就能多卖一些钱。
见老人的次数多了,就有一些想了解的想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不敢去,生怕我正好跟老人说话的时候被认识的人看见,怕他们会笑话我。这种想法被害怕一天一天的压住,潜伏在心里最深处,我知道,有一天会再次悄悄的爬出来,涌上心头。我找了机会,跟班里的一个朋友说我有这种想法,她很支持的答应着,我笑了,因为我知道她会支持的,她是一个有爱心的人,从来都不会把别人异样的眼光当回事。那天下了晚课,我同她一路,在球场边又遇到她们,我指给她看并示意一起过去。过去了之后我朋友就开始很轻松的跟老人交谈起来,开始我还不敢说话,一边不时的看四周有没有认识我的同学朋友会经过,一边还假装莫不在心的听着她们的交谈。老人说,那是她的小孙女,儿子被水淹死了,儿媳妇有工作,但还坚持和老人住在一起,为了分担一点经济,平时就在附近转转,拣拣废品来卖钱。我听了这点后心里不知有什么感慨,也不知道我是该安慰还是该继续沉默,这时老人拉着我朋友的手,问她姓什么,问过之后笑容满面的转向我,问我姓什么。我一时间被那笑容给打败了,诺诺的回答说姓张,老人听了笑了更高兴了,说她也姓张,我和她是一家人呢。我不禁向前走了几步,走到她旁边的台阶上站着,离她近了一点,又瘦又小的身体才到我的肩膀。生活就是这样逼迫着每一个人必须坚强,即使被压弯了背,也要抬头走下去。
老人说,小妹,你们都是好心人,学校里有的同学会把不要的东西给我,有时候还会给我小孙女吃的,这孩子,可怜。我家住在下面麻园里,离你们学校很近,有空就去我家去玩玩吧。我朋友笑着答应着老人,我也跟着敷衍的笑着,因为我们不可能去她的家。交谈应该告一段落的时候,我们跟老人道别,老人一边清理着白天拣来的瓶子,一边对着我们笑,我不禁加快离开的脚步,我怕会被这种笑容而打败,为自己敷衍下的面孔而感到羞耻。
我跟老人有了一次交谈后似乎也没什么关系上的进展,依旧是她在弯腰拣瓶子的瞬间我擦身而过,生活轨迹不同,亦不会有过多的交集。偶尔宿舍会有空的饮料瓶,我会留着等她路过的时候递给她,老人依旧是热情的感谢我,我不需要感谢,只是觉得那对我来说是举手之劳,但也许对于老人来说,是多了一点点收入,多了一点对生活的希望。老人的热情,是她不对生活失去希望,希望让她在瘦小的身体里支撑起如钢般的脊梁。那次交谈对老人来说可能是很多次中的一次,但对于我来说,对待生活,又会注以新的寓意。
风沙无法搁浅希望,希望让生活闪闪发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本能,无论怎样去生存,生活,还是要继续。
家
昆明的冬天与北方的冬天相比,肯定是好多了。昆明四季如春,虽然早晚有些冷,如果不出意外,白天依然会阳光明媚。据北方的同学说,他们那里的冬天要出太阳,也要等化雪的时候,那时太阳光射进骨子里,让你冷得发抖。洗一件衣服晒在外面,一个冬天都别想晒干。洗了头,不及时弄干,出门不到1分钟你就得顶着一头冰渣回来。昆明的冬天自然不会这样,但迎着风走,依然可以体验到寒风刺骨的感觉。
当风吹到脸上会不觉颤抖时,当风吹得天空中的云乱七八糟时,我才猛的感觉到,冬天来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分外想家,想念家乡的冬天,想家乡的冬天和这里冬天的差异,想念出太阳时迎面吹来的热风,想念冬天当其他地方一片萧条,北国万里雪飘的时候,家乡荒山上的树葱绿的样子。
一个中午,我不慌不忙地赶去上课,路上看到一只小猫正在长满爬山虎的墙角蹲着晒太阳,我不禁笑了,原来猫也知道离开了人类布置好的温暖窝之后怎样去温暖自己。因为学校这条路两旁是居民住宅,有猫自然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下课回来,在离那只猫晒太阳的不远处,看到一个40多岁的大叔乐颠颠地在逗什么动物,在好奇心的指引下,我顺着他逗乐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有一窝小猫,有的闭着眼睛在睡觉,有的竖着尾巴在来回走动,有的在互相嬉戏,只有一只小猫竖着耳朵看着大叔,跟着他左右或上下摇动的手,不停的挥舞着前爪。它们的活动范围仅限于绿树带圈起的一个小草坪内,而且只是靠最里面的墙角边的三棵香蕉树下,因为只有在香蕉树下才能让太阳照遍全身。我不禁放慢了脚步观察,它们经常活动的那一小块领地,草早已没有,露出黄突突的土地,在那一小块范围之外,还存在着一些草,但不深,长得也很稀疏。有一棵香蕉树下还有一个破纸箱子,里面有一块破衣布,兴许是哪个爱动物的人故意扔到那里给它们当窝的吧,但好像它们都不用,也许它们只是晚上用而已。
因为有这一发现,我开始关注那一群小东西。我猜想它们是一家人,因为毛色都一个样。每当我路过,都会转头看看它们,好像每一次看它们都差不多一个样,有的躺,有的走,有的坐。偶尔也会看到一只比较大的猫躺着,旁边三两只小猫围着,这时我竟会联想到古代皇宫里的太监伺候老佛爷的画面来。
连续几天的降温,有一天竟然飘起雪来,让我忽然感到寒冷,并开始兴奋起来。但兴奋之余却不禁想起那几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这么冷的天,它们怎么办,会不会冻死,人在外面都待不住,更不要说猫了,想去看看却又因其他事情忘记了。
过了几天,我再次可以顺路经过那地方,竟有些迫不及待,不觉加快了脚步,走到那地方一看,那些小东西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理会面前来来往往的行人,我舒了一口气。不管它们能活到什么时候,不管天气怎样,也不管是否会有人驱逐它们,只要它们在一起,那就是一个家,那就是最温暖的地方。
哦,你看,太阳出来了。
也许,怜悯
徘徊过橱窗,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却囊中羞涩时,你会毅然的离开还是继续徘徊不前?如果你是身无分文,在橱窗前看着食物饥肠辘辘的时候,你会徘徊不前还是毅然离开?生活中有很多的需要,是必须的,一旦需要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还有一些人,为了生活,为了自己,必须毅然的扛起肩上的担子,因为生活,不允许他们徘徊不前。
每当我看到我自认为是可怜的人们时,就会心存怜悯。而我定义的可怜,是看上去没有应付生活的能力,但还要坚持用他们瘦弱的身体去不停的为生活付出的人。每到那个时刻,我总是不断徘徊在决定与放弃之间,是否要学着身边的眼睛一样漠然,而我漠然之后的心,却像丢失了东西一样,失落。
如往常一样,我到农贸市场买菜。
走过每一个菜摊,又会看见陌生而又熟悉的脸。陌生是因为我跟他们不相识,熟悉是说每天我都要看见他们但又不说话。这种矛盾的相识感让我加快步伐,我怕感情用事去买了不想买的菜。
路过补鞋的地方,我仍然在左右张望。突然听见一个中年妇女说:“大妈,你怎么今天来摆摊了?有几天不见你了。”我应声抬起头,看见一位老人穿着一件墨蓝色的上衣背对着我坐在一个伞墩上卖菜,路的两旁都被菜民占满了,显然老人是来晚了。我走过她,低头瞟了一眼她的菜,一只竹篮放在她前面,上面横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只有一根黄瓜,十多棵小菠菜,还有一些用南瓜叶盛放的小米辣,我顿时觉得心酸,抬头加快步伐走过。
我不敢回头,也不敢抬头。两旁卖菜的人似乎都变成了老人的脸,招呼着我去买菜。我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只有我的脚尖不会欺骗我。
走到大门口,我站住了。我一面对着门,一面对着走向老人的路,踟躇着。顾盼四周,看着行人匆忙寻找的眼神,和卖菜人兜售的声音。突然发现我每天都在做的事情里,有哪些不是麻木的去做的,想要改变,却安于现状,置身于海绵中,越想将体内的水挤压在外,却越挤吸收得越多。
我走向了老人。远远的看见她还是背对着我,如一个孩子在等待般的坐着,我加快了脚步,竟显得有些迫不及待的走到她身边。她抬头看我,我弯下身子尽量凑到她耳边问:“这个黄瓜怎么卖的?”她似乎费了很大劲才明白过来,随之伸出枯槁的手比了一个一字说:“这黄瓜只要一角钱。”我愣住了,不是因为黄瓜的廉价,也不是因为想临阵退缩,我只是看着她满脸褶纹的脸,心里暖了一下。我掏出钱,把几张一角的压在最后,抽出一张五角的递给老人说:“哎,我没有一角的,就只有这张零钱了。”她接过钱,缓缓的在裤兜里掏了起来,我急忙拿起黄瓜说:“不用找了,我装零钱没用!”转身就走了。走了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老人。没有我自以为是的回眸,也没有自以为是的微笑,有的依然是我当初见到老人的那一个画面,背对着我,如一个孩子,坐立在路口等待。也许,手里还握着一个冰淇淋。
我略带失落的如释重负,也许我该等着老人给我找钱,看看她口袋里的钱是零散的,还是整齐的叠好的。一个人的生活态度不只是满足于吃饱喝足,而是在琐事上还认真严谨。如果老人的钱是整齐的叠好的,那她每天早上起床时,都会慢条斯理的穿好衣服,待把头发扎好后还要弄些水,把一些翘起的发丝压下去,然后没有过多言语的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即便是几块钱的事,自己想做,都会变得有意义。
看同一幅画,每个人的感觉不同,就如悲观的人和乐观的人看着半杯水都会发出不同的感慨。也许有人会认为是怜悯,但我只是做了一件自认为有意义的事而已,与怜悯无关的一件小事。
作者简介:
张静瑜,女,彝族,生于1990年12月,云南艺术学校2009级戏剧班学生,现大三在读。小学五年级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在地方刊物发表散文等十多篇。
张静瑜,女,彝族,生于1990年12月,云南艺术学校2009级戏剧班学生,现大三在读。小学五年级开始文学创作,至今已在地方刊物发表散文等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