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菊兰散文:登临一线天
作者 张菊兰(彝族) 2014-10-29
原出处:彝族人网

  怀揣传说和好奇,登上一线天的木梯,时而意乱情迷,时而魂飞魄散,时而走火入魔。但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心灵完整地带回家。rJw彝族人网(彝人网)- 彝族文化网络博物馆

 
  民间传说中,清代轿子雪山地区影响重大的彝族首领法嘎王,就是由这个罅隙登上天堂的,故而石缝称法嘎岩。又因这条细缝由两道悬崖峭壁夹成,细缝又将蓝天挤成一线,后人又叫它一线天。又传说,这罅隙是通向天堂的天梯,是人间和天堂的分界。彝文典籍《作祭经》记载:“快魂去阴间,善魂守灵牌,恶魂守坟堆。”三魂中去阴间的灵魂,须由毕摩(彝族祭司)念《指路经》指路,才能沿着祖先迁徙的路线返归祖先灵魂所在的地方——孜孜普乌。而回到祖灵的路途险象环生、艰难险阻,只有战胜九九八十一难,才能进入天堂。这五百九十九级天梯,就是灵魂进入天堂的最后一道关口。
 
  一线天以险峻、雄奇闻名,两面峭壁夹着一架天梯,陡陡地向上延伸,一道道,一级级,抬头没望到终头,却弄得自己头晕眼花。是谁扔下一把刀,把一堵悬崖劈成两半?左边是壁立的峭壁,右边也是壁立的峭壁,木梯是通向山顶唯一的通道。小心翼翼拾级而上的我,不由得想起《指路经》里的句子:“左边日行道,右边月行道,你往中间路上走……”是啊,除了太阳和月亮,清风和小鸟,谁敢有攀上悬崖的念头?几声清脆的鸟鸣,在罅隙间飘来荡去,曼妙出祥和。金灿灿的阳光,从两堵刀劈斧砍一般的峭壁间直插下来,连接着蓝如净玉的天空。那一根根闪亮的金针,在我们身上挠来挠去,挠得我们痒酥酥的畅快。如果胆大一点,拽住太阳的金线,或者把金线系在腰间,荡着鸟鸣的音阶,就可以像嫦娥一样飘飘然飞上天际么?那一定比发嘎王登天惬意得多!找一片洁白舒适的云彩,慢慢悠悠驾着它俯瞰人间,弥补我很少旅游的遗憾。然后,撕几片云,掷下我的家乡,让其变成滋润万物的甘霖。
 
  我呆呆痴痴地幻想着,意乱情迷间,脚下一滑,心一惊,右手死死拽着木梯护栏。回首后望,远处的群山矮矮地蜷缩着,脚下的悬崖深谷见不到底,不禁脚板发酥,头皮发麻,魂飞魄散,脸色大变。要是真的失足,不就葬身万丈深渊了吗?往上爬,让人胆颤;向后退,令人心悸。上亦难,下亦难!脚下有木梯,手边有护栏,护栏外有绳子。这么好的条件,我都恐惧万分,不得不深深佩服起当年的法嘎王!我仿佛看到发嘎王面带微笑登上山巅,黑色披毡在风中猎猎飞扬,阵阵花香包裹着他,一只硕大的雄鹰在他头顶旋舞……同行者在催促,我必须镇定下来,赶上他们。我急中生智,记起小时候奶奶替我叫魂的句子,拍着胸脯,默默念着:“回来,回来!隔山你绕着回来,隔水你绕着回来,路上莫贪玩,回来吃鸡蛋……”
 
  哈哈,这是给小孩喊魂的,我都什么年纪了?自己把自己逗笑,心情放松了,也舒畅了,魂也似乎回到肉身。一缕清风裹着花香,扑入我胸怀,像欲抚慰我受惊的心;几丝鸟鸣带着凉意,弥漫在我周身,似在为我加油打气。我明白了:痴心妄想或投机取巧,都徒劳无功。只有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攀登,才能达到希望的高度。
 
  蓝天在我们头顶微笑,阳光在我们周围舞蹈,两堵峭壁护佑我们向上,一架天梯送我们登天……我们似乎站在云中,飘在雾里,有种飘飘欲仙的心醉。攀升、攀升,不断地攀升,离蓝天越来越近,离太阳越来越近,我仿佛听到天堂之门洞开的声音,“叮当——叮当——”,如清泉击石般悦耳,像蝴蝶吻花样美妙,似余音袅袅的音乐式缠绵……似乎快到山顶了,我一阵狂喜,加快脚步。突然觉得胸闷、恶心,想吐吐不出来。难受得要死!
 
  “肯定缺氧了。坐一会儿,喝点水再爬吧!”同行的男同胞看到我面成灰色,接过我手中的拎包,递过一瓶矿泉水,关切地说。
 
  “不……不喝!”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木梯上,有气无力地说。
 
  “还是喝点好!”
 
  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见到实物都腻烦,根本不想喝水。但水已送到嘴边,盛情难却,只好作两个深呼吸,勉强咽下三口水。“渴也喝三口,不渴喝三口……”怎么又想起《指路经》里的句子了呢?我明明是肉体凡身,可爬在木梯上,总是无法身心如一。真是走火入魔了?我又一次哑然失笑,缺氧的感觉有所缓解,继续攀爬。登几级,坐一会,做几个深呼吸;又登几级,再坐一会,再做几个深呼吸……看似已经不远的山顶,我们爬了好大一阵,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
 
  登一线天,注定困难重重;怀揣传说登临,注定浮想联翩。我只希望,把自己的心灵完整地带回家。
 
  (简介:张菊兰,彝名拉基紫孜,系昆明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家协会会员,云南禄劝屏山中学高级教师。散文入选《中华散文精粹》、《彝族文学报.散文精选》,著有散文集《那艳红的马樱花》。作品散见国内多种报刊。)
发布: 措扎慕 编辑: 措扎慕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