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鸟语
作者 一心走路 2016-03-29
原出处:彝族人网
  黄昏迈着轻轻脚步,晚风徐徐吹过大地,月色渐渐袭来,一盏孤灯寂影下,安详坐立窗前,一壶清茗,静穆耕读,窗外一阵嘶咻、嘶咻声飘过夜空,悠扬在夜色里,天际变得更加凋零,落地一屋的忧郁。清晨,天蒙蒙亮,在一夜漫长梦寐里,渐渐苏醒,又是一阵又一阵,嘶咻、嘶咻的鸣叫声,格外清脆动听,声声入耳,像清澈小溪,淙淙流淌心尖。
 
  一只不知名的鸟儿,在我落住三衙书屋的二十年里,一直畅想着我的起居与静静阅读,也只有那些时刻,聆听着她的声音,呼吸到她的气息。悠长的二十年里,我几乎一直冷落着她,更没有破碎她的寂寂。她,属于什么类鸟?怎么样的羽毛、嘴唇、翅膀、双脚?所有的一切,至今是个迷局。
  
  我一直自诩,有着炙热的心,以及对世间万物一切美好的大爱。昨夜沉浸历史长河,今晨迷迷糊糊,醒来过了一会儿,感觉今天格外,朝夕相伴的这只鸟,鸣叫婉转凄迷,似乎哀嚎,诉求着什么,也许境由心生,低迷彷徨的心绪诱引,情绪低落,悲从中来,虽然比不上王明阳龙场顿悟,但在这一只,朝夕相伴已久的无名鸟儿面前,自行惭愧与赎罪感,自然油然而来。
 
  一只鸟,在一个清晨引发我,时间与空间里的浮想联翩,使我不由想起,与我族群息息相关的三只鸟。
 
  杜鹃鸟,诺苏称果布,汉俗称布谷鸟。此鸟,口腔上皮和舌部均为红色,人们误以为它啼得满嘴流血,凑巧杜鹃高歌之时,正是杜鹃花盛开之际,人们见杜鹃花那样鲜红,便把这种颜色说成是杜鹃啼的血。大小凉山诺苏说:果布摩莫所勒阿迪莫,其意是,布谷鸟鸣叫,只叫三个月。春夏季节,杜鹃彻夜不停啼鸣,啼声清脆而短促,唤起人们多种情思。
 
  诺苏毕摩经籍和《洪水泛滥》:杜宇称帝多年后,成都平原遭受洪水灾难,开明夺取杜宇帝位,承接古蜀国伟业。杜宇率部分彝众,沿金沙江而上,途经今屏山、美姑、昭觉、西昌、会理,过江经巧家、鲁甸到达昭通而居。杜宇离开后,开明欲占其妻梁利,梁利宁死不从,杜宇思念其妻,抑郁而亡,因此有了杜宇化鹃、杜鹃啼血的典故。
 
  布谷鸟是彝人的吉祥鸟,也非常有灵性。据神话传说:一年一天,天界里翅膀驮着光明,头顶着幸福,尾巴拖着快乐,嘴里吟诵着招魂经,一只红头花尾巴杜鹃鸟王,飞来尼木彝地。它的鸣叫声,在大地里一响,失魂人魂归、有灾人免灾、有病人袪病,枯瘦山林繁茂起来,荒芜田野肥沃起来,就连阴沉沉的天,也要云开日出,风止雪停。彝人民间还说:每年首次听到布谷鸟叫声时,在做什么就预言这一年的生活主旋律,如果在劳作,就预示着忙碌一年;假如在欢笑,就说明这一年喜事连连。
 
  凉山诺苏民间口头文学《谷嫫阿芝》:大雁啊!大雁,你可曾飞过故乡的天空,可曾看见我的父亲在山坡上牧羊,手拿长长的烟杆,安详地远望织成云彩的羊群;可曾看见我的母亲坐在门槛上,手里捻着羊毛,温暖了整个寒冷的冬天;可曾看见我的弟兄骑着骏马,身后扬起飞旋的尘土;可曾听见我的妹妹忧伤的口弦声,随着山风飘向远方……。每每听到,这个幽怨的歌谣,我,不禁潸然泪下、低泣成声,也使我常常想起,那一只孤远的,名叫谷嫫阿芝的大雁。
 
  麻地耳曲山下,住着一个孤苦伶仃彝家男子,过着孤独无助生活,雁的故乡谷冲冲洪,飞来一只叫谷嫫阿芝的大雁,与之发生了一个凄美的故事,这个故事在大小凉山诺苏里,家喻户晓。就在阿芝与儿女遭遇不幸后,飞来许许多多大雁,鸣叫得十分凄惨,雁群离去时,留下了一长串忧伤的叫声,而且从那以后,雁群每年都会来此,祭奠和哀鸣。所以,在彝地千里凉山,当大雁从天空飞过,远嫁它乡的妇女们都会泪湿衣襟,吟唱那催人泪下的《谷嫫阿芝》。
 
  彝族民间也有一种说法:道德品行极高老人去世后,会化成大雁,每年定期回来,看望一次自己的子孙后代。
 
  史诗《支格阿鲁》:贤慧美丽的濮嫫娌依姑娘,落坐家门口,欢快织布时,扎扎结列那地方,天空飞来,自驱鹰沟的一对鹰;地上飞来,自直恩山的一对鹰;索匹飞来,自蕨草山的一对鹰;下方飞来,自尼尔维的一对鹰;四只神龙鹰,又从署祖博碾飞来。鹰在空中嬉戏,鹰影罩住娌依,濮嫫娌依呀,拍手欢笑,她要去看鹰,她要去玩鹰,天空的龙鹰,反复地嬉戏,鹰滴下三滴血,恰恰滴在娌依身上。一滴落在头部,穿透九层发辫;一滴落在腰部,穿透九层披毡;一滴落在下身,穿透九层裙褶。这样濮嫫娌依就怀孕了,于是,龙年龙月龙日生下了支格阿鲁。彝族父系氏族首领支格阿鲁,是鹰部落男与濮氏族女婚配而诞生的,彝人崇尚龙鹰,以龙鹰为图腾是有一定故事的。
 
  今天,巍峨崇山峻岭里,森林没有以前茂密了,河流没有以前湍急了。一望无垠草场、沐浴山野羊群、凤舞蝶恋、鸟语花香、淙淙溪流、欢快鱼儿,在我的世界里,没有了踪迹、没有了影子。果布、谷嫫阿芝、雕(鹰),历史文化厚重的三只,在我生命里强大、伟岸的鸟儿哪里去了,它们又在哪个时空翱翔,这何尝不是,又一个深邃的迷。唯有栖息在钢筋丛林间、汽车尾气中,那只籍籍无名鸟,近近陪伴与慰藉着我。
 
  我,不得不承认,我与无名鸟变种变异了。
 
  城市里的这一只鸟,将来命运无论如何,它一定是孤独的,同样,我这个鸟人,飞不出南高原这一片广袤地域,这也是我的孤独与宿命。 
发布: 阿着地 编辑: 阿着地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