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夫基散文诗:倾听土地(外三首)
倾听土地
是谁?在子夜时分,用温柔的手,轻轻抚去我们心灵的泪花。
是谁?在三更时分,编织一件温暖的毛毡,盖在我们长期流浪的灵魂?
是谁?以最吉祥的祈祷,让山地彝族同胞默跳的心这样安宁。
是谁?让我们在迷人的星空下,一转身梦就圆了,再转身梦就绿了。
问一问,我的母亲河,你洁白的乳汁,为什么总是流淌在我的血管里。
问一问,我的白马驹,你急促的蹄声,为什么总是回响在我的心房里。
问一问,我的乡亲,一个人的一生,乡情有多深,思念有多重。
问一问,谁的歌声在月光的背面上,一节一节地滑落下来。我多么愿意,就这样,被轻轻飘来的诗韵埋葬。然后,让梦托着梦,奔到月亮上去。
孤独的兄弟啊,寂寞的姐妹,倾听土地,倾听土地,倾听这大小凉山仁慈之魂在轻轻吟唱。
倾听土地,倾听土地,把心靠近土地的动脉,靠近那些神灵的足迹,靠近山鹰之魂的民族日夜跳动的心,靠近那经历了漫长的黑暗和万丈红尘之后,娓娓而唱的圣歌。
兄弟们
深情似火的兄弟们,焦虑不安地走在羊肠小道上,纷乱的心情在风中漂浮游荡,稀拉的天菩萨被冷风扯起朝向苍穹,高声呼唤着什么。
兄弟们,你们为什么总想沿着河流的流向走,为什么总想翻过满目葱茏一脉青黛的九十九座山峦。欲望如潮的眼睛,骨髓里的烈火,是不是想一把点燃难言的心情和斑驳的往事。
生活为什么会这样,命运为什么会这样,滴上几滴清泪的故事,为什么没有多少人再讲起?纯真的歌谣和动人的传说,以及祖父的遗产为什么留不住你们?
瓦板房和苦荞花,是一种牵挂,但不会天长地久。
凄婉的谣曲和悲壮的故事,是一种眷恋,但不会刻骨铭心。
孤独的河流啊,你为什么熄灭生命最原始激情的燃烧。
寂寞的大山啊,你为什么阻塞生活最真心自然的冲动。
那些山羊、牧马和猎狗,那些羊皮鼓、祭词和可爱的神,那些女人、情语和曾经热烈的心。
太阳啊,远山啊。
土地啊,父辈啊。
故事里套着故事的人生啊。
为了真正的生,也为了地道的死。
为了巴心巴肝的爱,也为了穿心裂肺的恨。
你们在没有爱情的土地上,收拾一些残梦么?
你们要出发了吗?去寻觅一次美丽的死亡吗?
血液里注定是迁徙和流浪。
那么,兄弟们,就在这一夜间,烧掉吧,烧掉圈套之外的圈套。
看看天,看看地,远方是一生一世的恋人。
那么,出发吧,星星是远行的灯盏。
那么,出发吧,赶上牛羊,赶上迷人的梦想。
那么,用一生的记忆,记住历史的深深刀痕。
星光啊,告诉我们,远方有多远,灿烂的星岛,还离我们多远。
口弦
弹拔了多少年的口弦,还挂在墙上。
没有人知道,它曾和一个女人相依相伴,形影不离。
它让女人笑时含着泪。
它让女人哭时含着笑。
一日不弹,手指发痒。
二日不弹,心就发慌。
三日不弹,便想寻死。
弹一首牧羊曲,再弹一曲出嫁歌。
烟缭不散的火塘边,叮咚的琴弦,把一些时光从远古拉回来,把一些伤痛慢慢抚平。
把焖了又焖的情愫吹落一地,落下的满是泥土的芬芳和叹息声中的火焰。
静寂如空的坡地上,潺潺流淌的音符从群山间溢出来,擢引着魂,牵扯着魄。
把内心的隐痛,告诉山岚,把误会和变故,告诉清泉。
弹得一个个少女做了母亲,弹得一个个老人安祥入土。
小凉山的女人明白,这份朴素的情愫,只有口弦内在的力量拉得动。
琴声,让荞花开得更艳,马儿跑得更勤。
也许你们不懂得,小凉山的女人,听着口弦声, 为什么难以入眠的源由。
山晨
被鸟声擦亮的山晨,被花香醉醒的山晨。
最先升起的是炊烟,接着升起的是歌声,最后升起的是庄稼。
远山被山岚白露和晨光熹微抬高了许多。
铺满虫语的庄稼地,开始搓揉眼睛,吱吱作响。
这是在这莫获拉达的早晨,与一座山对望,用笔尖触在山的心中,笔管就吸满了鲜亮的仙气。
再用手指在山的身上涂满一夜的心绪,山就开始微微颤抖。
与一只早起的鸟对望,它的眼睛充满回忆。心事拥挤,累累伤痕。精美的句子在它内心奔跑。
风吹乱了村与寨的界限和距离。
山晨,好像被谁修剪过。
一声放牧的吆喝,把我从湿漉漉的梦中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