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上心头的暖流
残阳将近,我翻过一道道山梁看见了阿普。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山拗口,背对着我,旁边蹲着他宠爱的大黄狗,佝偻的身子飘在萧瑟的风中,打着补丁的衣角像枯叶一样在风中翻飞-----这就是养育了我的母亲和舅舅们,从而也养育了我,守望着故土和儿女们归乡之路的阿普,突然间我的眼睛有些潮湿了,我的多年未见的阿普啊!
我轻轻地走到他身后,叫道:“阿普”,一阵寒喧之后,阿普指指远处的山崖说:“羊群就在那边,今晚不回来了。”我知道,每年深冬,养羊人家都要把羊群赶入山崖下的崖洞里。今晚阿吉哥哥是回不来了,看护羊群是他的责任呢。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和阿普已回到家坐在火塘边,尖锐的风声在屋顶呼啸着,火塘上吊着的水壶里发出“滋滋滋”的声响,小阿呷两兄弟又在旁边打闹开来,蒙娌们不时地摆谈起一些村寨里的事。阿普拿出了长长的烟杆,埋头细细地卷着土制的草烟,一闪一亮的火光照着他正在拨弄着烟叶儿的干瘪的大手和他像树根一样爬满皱纹的脸,一会儿,草烟特定的浓烈火味儿就在火塘边升起,接着慢悠悠地一吐一嚼,仿佛怀想很深远的心事。
火光渐渐黯淡下来,小阿呷已钻进了暖和的被窝,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风像是快要把火扑灭。玛支起身对我说:“睡了吧?”我顺从地点点头走进里屋躺下。
夜里,从楼下木板梯传着的“嘎吱”一声把我惊醒,接着就是大黄狗几声温驯的叫声。万籁俱寂之时只有风在不停地吼叫,我悄悄地起了床轻轻地在走上木制的楼台,看见阿普一个人披着外衣倚着墙注视着远处。我挨着坐下来,远处朦胧有一丁点亮光在摇曳,“是阿吉哥哥点的火?”阿普点点头。山岗的夜出奇地冷,迎面扑来的冷风刺骨地袭击而至,我们注视着那微弱的火光一点点熄灭下去。许久,阿普对我说:“你去睡了吧。”我不吱声,有一种无形的东西正满满地填塞着我,我的眼睛又湿润了------枕着羊群气息才能安心入睡的阿普失眠了,他在静谧的夜里坐着,无法入睡,他的心在黑漆漆的前方那个崖洞里。“去睡吧。”阿普第二次催促我,“嗯。”我轻声地应着,很小心地走下楼梯,不敢打扰这静静又久久的挂念。
我顺手关上了里屋的门,这时屋外的肆虐的风更狂了。
发表于2000年1月22日《凉山日报·周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