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冶勒行

作者阿鹰2006-06-01
原出处:《越嶲》

  “喂,曲博,到冶勒怎么走?”

  “还远得很。”一位穿着朴素、英俊魁梧的彝族小伙子告诉了我。我掏出烟,递过一支,他撩起擦尔瓦背风点燃烟,嘴里不停地吐出烟雾,在前行中,随风向后飘去。翻过了一座山,累得说不出话了,“我们歇一会儿吧?”我央求道,在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歇了下来。“你到冶勒干什么?你是?”“我到冶勒去探亲,听说冶勒是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畜牧业发展较快的地方,听前人说:冬日想喝奶茶,请到幽尔勒哈来。”“哪里,哪里!并不像你说的那么美。”我俩就在这块平坦的草地上分路了,他给我这个异乡人指了路。

  我带着一种神情的心灵来到了大坝山寨。进了大门,主人跑出来迎接,我以远方客人的身份坐到火塘上方的竹篾上。主人从火塘左方取出一坛酒,用一个花木碗和一个黑木碗掺起,双手捧着花碗敬给我,我们在边饮边聊,说天道地。这时,有几位小伙子拖来一头大约有五十斤的黑猪儿,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猪一声哀鸣倒下,痛苦的抽搐。鲜血汩汩从脖子上流出,滴入木盆。猪断气时,在身上洒了水,淋湿后用干蕨草开始烧。瞬间,一条光溜溜的猪出现在我眼前。

  主人坐在火塘左方,前面放着一碗酒,黑色的擦尔瓦斜披在左肩上,黑坳坳的三个锅庄石顶着一口大锅,宛如在雨中三个形影不离的小伙伴同撑一把伞。火塘里的青   柴禾烧得正旺。一位小伙子从猪体内取出猪胆和连贴(脾脏)交给主人,主人接过并借着火光十分仔细地睁大双眼察看。我忘记自己是客人,问这是什么意思。主人解释说:胆色黄,胆汁饱满,连贴直且平整,预示来年庄稼丰收,人丁兴旺,万事如意。

  猪肉刚煮熟就捞起来拌上佐料。这时一位姑娘从屋外背来一背热气腾腾的荞麦千层饼,小伙子们端出肉堆尖的木盘。竹制的钵钵里装入千层饼,木盔里的酸菜猪肉汤香气四益,味鲜肉嫩、独具风味的砣砣肉内厚边薄,这无不吸引我去领略,品尝它的真谛。我谢绝了小伙子要添肉,刚放下马勺子,准备抹嘴擦手,主人又敬来了一碗酒,口里还念出一连串的俗语:“汉人贵在茶,彝人贵在酒”“有酒便是宴,无酒杀猪宰羊不成席”等。我无话可说,只好站立起来,双手接起酒碗,轻轻地呷了一口,用手微微擦净碗沿,转给了一位小伙子。他没有丝毫犹豫,端起酒碗就一饮而尽。屋内一片大醉,他们醉于酒杯,我却醉于这好客的气氛中,小伙子们一个比一个海量,个个都醉意微微,各说各的,唯独只有我一人在听。老人们在谈当年,青年人在谈身边事。

  我躺在火塘边竹篾上,辗转反侧,整夜未眠。

  几声鸡鸣后,远处传来几声桶瓢的碰撞声,涤尽了山寨的睡意。朝阳从东方冉冉升起,从各自圈里放出来的牛羊在奔跑撒欢,在寨外的一棵大野梨子树下集合,形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放牧老人手扬羊鞭,骑着溜溜马,赶着羊群。一只留有尾裙的大骟羊带队出发,多么的惬意。

  我吃了早饭,朝牧羊人的马迹跟踪,虽然汗液湿透了我的全身,但我的步履愈来愈轻快。在一片草泽上,一群黑压压的猪在觅食,旁边有一群八九岁的小孩在追逐嬉戏。

  这时,一声忽隐忽现的笛声传入我的耳里,我睁睛眺望,一片白花花的风景步入我的眼帘,是云?是羊?还是索玛花?分不清。我朝前奔去,笛声愈来愈响亮。在远处一块高耸的青石上,一位“阿普”端坐而吹,黑色的擦尔瓦罩住他的身躯,像一只刚着落的鹰还来不及收翅,俯视着远处的羊群,羊群和云朵在笛声中骚动。

  “阿普,吹笛子吗?”吓了他一跳,疑望着我。

  “哦!放羊。”

  “你吹的笛子真好听!”

  “呵呵!这笛子一吹就是几十年。在四十年前的一个火把节,我和一位叫阿依依娓的姑娘准备一起私奔。可是,很不幸地被她婆家发现,我一个人逃了出去。那时我刚二十出头,她才十八。我是她心目中的太阳,她是我唯一的目标。从玩锅庄到后来这个火把节之前,只要有我的地方就会有她的笑声,只要有她歌声的地方定会有我的身影。在金娜布拖的乌科梁子山上,为早日实现我的梦,我一直在等待她的消息,这一去就是十年。后来听寨子里的人说,她在第二年火把节的夜晚也走了。从那时起,我一直在吹这笛子,且吹的是这曲子。”

  “阿普”毫不吝啬地讲起了他心中最宝贵的秘密,让我这位不速之客也为之感动。火把节是收割荞麦的时候,是种植爱情的时节,是一个聚集爱情的日子。火的热烈,人的洒脱,情的深沉,然而对“阿普”来说是一个不幸的日子。

  在一句“再见”声中,踏上了返回路。我的身躯回来了,但心还在那神秘而古老的冶勒彷徨,情还在那错落有致的彝乡山寨徘徊。

  哦!美丽的冶勒,那遥远的牧场………

发布: beley工作室 编辑: 尼扎尼薇 收藏(0 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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