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摊位

　　又一次回到乡下老家过年。自从父母亲相继去世后，我已多年没有回老家过年了。

 

　　街上很挤，约几百米长的一条乡街，人头攒动，叫卖声、吆喝声通过小喇叭扩音传出，震耳欲聋。走到街的一半，侄女跟我说：“大舅你看，我妈、二舅母她们在那点做生意，忙得很，今天生意肯定好做，都忙不赢看我们一下。”我说，不要影响她们做生意，走吧。看到她们笑呵呵地张罗着做生意，不禁勾起了我许多陈年往事。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妹子现在的这个摊位就是我母亲卖凉粉的摊位。我母亲是这条街上第一个摆摊卖凉粉的人。由于我老家地方偏僻，尽管“文革”已结束，但那时还不准个人在街上摆摊做生意的。但我在县一中读高中，每月要给我寄生活费，母亲才冒着被批斗的风险做点小生意。

 

　　刚开始做时，母亲是在我家门口摆摊卖凉粉，一个街天，除去成本，可以赚几元钱。一个月做下来，也可以有十多元的收入。为了摆摊卖凉粉，母亲受了不少气，遭了不少罪，甚至还遭了不少白眼。生产队干部、大队干部、甚至公社干部等都来干涉过。记得那年放暑假我在家的一个街天，母亲的摊位被当时的干部们砸得粉碎。平时温和、慈祥，看似柔弱的母亲，气得发疯似的要与那伙人拼命，一直抓住为首那人的衣裳不放，与他们论理。母亲说：“我家娃娃是通过参加考试被录取去读书的，我们一个公社那么多人去考，就考取他一个，《录取通知书》还是你们公社领导和校长亲自送来我家的嘛。当时他们还说是给学校长脸了，要克服一切困难都要去读的嘛。你们还有没有良心，我一没偷二没抢，凭自己的劳动供娃娃读书，有什么错……”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去干涉我母亲的凉粉摊了。后来还逐渐带动了不少农村妇女做小生意。若干年后，我及小弟都参加工作了，我们都劝母亲不要再做了，我们可以养活她。但母亲还是一直做她的小生意，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按她自己说的是做生意做上瘾了……

 

　　母亲的凉粉摊在家乡的十里八乡都是很有名气的。至今我妹子继续经营也生意兴隆。当年在家乡中小学校读书的住校生更是记忆深刻。每每遇着家里没有及时送米来学校时，学生的首选就是到我家找我母亲填饱肚子，到他们的家长来赶街时再付钱。有的学生后来是否已付钱母亲也从不计较。母亲经常讲：“学生娃娃小小年纪在外面读书也不容易，我看到这些娃娃遇着困难来找，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娃娃在城里读书，万一遇着这种困难也会有人帮的。”善良的母亲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直没有停止做生意的。

 

　　每当忆起母亲，许多陈年往事会涌上心头。曾记得刚参加工作时，被分配到离家乡不远的一个乡财经部门工作，母亲每个月都要来看我，一来就要问及我的工作、恋爱、婚姻等等，生怕我有什么闪失。尤其是一听说某某犯了错误时，母亲更是担心，总是时时提醒我。在记忆中，她老人家想到的都要经常在我耳边唠叨。后来我被提拔担任领导后，母亲不是高兴，而是更加担心。她一再嘱咐我：“一定要低调做人，回到家乡对人要有礼貌，不要在家乡人面前耀武扬威……”每当看到电视报道某某成为腐败分子时，母亲总是要打电话告诉我，并非常委婉地提醒、教育我。什么：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除了爹妈给的；公家的人，穷一点不害羞；钱多也过，少也过，不要和其他人攀比等等……一路走来，可以说我是在母亲的这些唠叨声中成长进步的。母亲曾对我说过：不奢望你荣华富贵，只希望你平安幸福。母亲的唠叨声至今仍在我耳际萦绕……

 

　　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傻傻地偷窥妹子和二弟媳妇在我母亲原来的摊位上做生意，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我情不自禁，仿佛看到了我那去世多年的母亲，真想再听听母亲的唠叨……